那些摆件,在我经过的瞬间,带给我一种强烈的感觉。它们是有生命力。
我能感受到,就在我经过的一瞬间,感受到一种格外强烈的愿望。
发泄的愿望。
那明明就是经过了长久的等待,积攒了足够的愤懑,终于有了可以发泄的目标,出现眼前。
然而,它们又无从发泄。
它们只是摆件。造型简陋、做工粗糙。
作为一个摆件,它们无从发泄内心的愤懑。不管它们是有多希望能够发泄出来。
那种迫切,憋得浑身鼓胀两眼冒火的样子是如此的活灵活现,以至于我不用去刻意的想象,就能看得清楚。不用分辨,也能听到咬住牙齿发出的格格响声。
但是它们就是无从发泄。
我甚至能感受到它们,在眼睁睁地看着我走过身边,看着到手的机会再一次白白溜走,那种失落,那种不甘,让它们毫不犹豫地把满腔的怒火宣泄到自己的身上。
就在我走过之后,不断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从摆放了摆件的凹洞里传出来。
原本就造型简陋的陶土花盆,毫无由来地裂开了一道口子。还有那个暗哑无光的银盘,突然间就多出一个凹坑。那团黏土,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用力揉捏、挤压,转瞬间样子变得更加丑陋了。
所以这也是我的归宿对吗。我也会被打造成一个摆件,把我从此束缚在其中,然后塞进墙壁上抠出来的洞里。
从此,我只剩下细数分秒漫过,盼望着世界终结的时候了。
而期间难得的消遣,就是再有一个什么人,如我一样拴着铁链,踽踽走过时,我也可以冲着他鼓胀起长久积蓄的愤懑,拼力撞击,直到把那个用我塑造的摆件,撞出破损撞出残缺。
我不想这样,我不要变成这样。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罪人,更不是恶贯满盈的大恶之徒。我又凭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我要抗辩,我要摆脱这样的宿命。
可是,面前那个家伙会听吗?
听我历数我的人生过往,讲述我的助人为乐,摆出那些做好事不留名的事迹,让他回心转意放过我?
他不会的。
他甚至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在他那里,我是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来到了这个地方,落入了他的地盘。
他,不是法官。不会听取申诉做出裁判。
他,只是一个执行人。让那些落入这个地方的人受到惩罚。他的惩罚。
甬道的尽头,有一扇厚重的金属门。
推开金属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扑面的热浪,来自岩浆。
金属搭成的平台,搭建在陡峭的崖壁上。百米深的悬崖下面,是暗红色的岩浆,汇聚成的熔岩湖。
炽热的熔岩翻着气泡,冒出浓烟,更带出呛人的味道。
只是,我已经没什么可在乎的了。热浪、浓烟、又或者是呛人的味道。
平台的一侧,有一个带着长长吊臂的吊机。面前那个家伙把攥在手里的锁链穿进吊机的绞盘里,摇动着机械摇把绞起锁链。收紧的锁链勒紧我的脖子时,那家伙停住了。
接着,他冲着我问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有什么想说的?
我看着那个家伙。
我曾经有很多想说的,我的委屈,我的愤懑,我内心中难以平复的怨恨。
但是现在,我不想说什么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摇尾乞怜没有用,嘶吼叫嚣更改变不了什么。
既然说与不说,并不差别。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家伙随即摇动摇把,绞盘带动锁链把我高高地吊起来。金属的吊臂带着我,被推到了熔岩湖的上方。
那家伙与我四目相对,彼此注视着,然后猛地松开摇把。
绞盘松开收紧的锁链,带着我直坠而下,沉入炽热的熔岩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