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在吊脚楼边的小码头集合,我们仨出发。”
“好!”
对岸山阴县灯火通明,正是热闹时分,而镜湖山庄在这个时候已经很少有人外出。空旷的山道,空无一人的花间殿,仅剩低喘的高炉,无一不在说明,整座山庄已经入眠。
但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四道人影印在灼灼炉火前的沙地上,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若隐若现。
“开始吧。”秦溪淡淡道。
仡濮深立即操作起来,不一会,浓重的雾气从山庄风道口的各处喷薄而出。
孔明月清瘦的身体在夜风中显得愈加单薄,明亮的眸子紧盯着湖面渐渐荡起的轻纱,面色凝重。
“阿泰,我想再确认一次,我爹让我和深哥明晚前回家一趟,当真不是因为什么哥哥游学归来,而是因为后天镜湖山庄将要面临灭顶之灾?”
阿泰有些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家主给他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将明月平安带回。
但即便阿泰沉默不语,面上的表情也瞒不过孔明月的眼睛。
秦溪淡淡道:“孔娘子按孔老的意思回去吧。接下来的事情太过凶险,你和深哥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但是这山庄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那王导怎么能做这种事!”
“江湖人士,在朝廷的眼中还不都是一类货色。说的好听是侠士,说难听点是匪患。如你多年前所言,镜湖山庄也确实影响了官营冶铁的营收,能借王府刺杀这个理由将此地平了,对于朝廷而言再好不过。”
孔明月十分纠结。
一方面,镜湖山庄是这些年来唯一感到快乐的地方,也对这里的人产生了感情,若让她就这么抛开镜湖山庄一走了之,内心自然备受煎熬。
另一方面,对于王导直接出兵攻打镜湖山庄这种事,孔明月觉得太过惊愕,如果说陆丘给孔明月带来的痛苦仅仅让她仇恨陆家,那眼前这场即将发生的屠杀已经让她自小便熟知的君臣礼义全面崩塌。
现在的孔明月,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以士族子弟的身份去看待问题了。
仡濮深完成所有高炉与风道的操作,大汗淋漓地走回,孔明月怔怔地看着这个已是最亲的人,不知该说什么。
仡濮深其实比孔明月更痛苦,眼前这道选择,不论选走还是留,都会让自己难以释怀。
带着孔明月一走了之?那镜湖山庄怎么办?主匠师临阵脱逃吗?
执意留下又如何?若孔明月不愿再分离,陷心爱的女子于水火之中吗?
仡濮深向秦溪点点头,有些迟疑地走到孔明月身边:“要不……让阿泰带你回去吧……至少……”
“那你呢?”孔明月打断了仡濮深牵强的借口。
“我……我本是毒宗人,本是镜湖山庄之人,我有义务留在这里……”
“不,你没有。”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仡濮深一怔,转身回望,却见是裴珠走到此处,身后跟着的,自然是葛洪与诸葛稷。
“这么快就谈妥了?”秦溪讶异地问诸葛稷。
诸葛稷点点头:“其实镜湖山庄也早有此意了。”
裴珠仍在直面仡濮深:“虽然你是主匠师,但你武功不精,毒术不及我,影响力也差得远,你没有必要留在这里送死。”
“但是我……”
“我给你另外一个任务,远比直面敌人更难更艰巨。”裴珠的气势和眼神已经全然是一位干练的庄主,在裴珠面前,仡濮深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你现在立即带着孔娘子回山阴,在这一战后,若镜湖山庄尚存,欢迎你回来。若镜湖山庄覆灭,劳你接任毒宗江东主使,新任庄主,重聚毒宗弟子,带领他们好好活下去!”
仡濮深闻言愕然,惊异地看了眼葛洪。
葛洪仍带着标志性的笑容,捋着他的三绺胡须,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