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启奏太皇太后,启奏陛下:四日前的黄昏,洛阳西北方向荧惑入月,此事是微臣亲眼所见,并第一时间禀报了匡太常。荧惑入月相持了半个时辰,太史各属官均亲眼目睹,绝无虚言。荧惑乃凶星也,主兵、荒、疫等。荧惑移位,主帝星不稳。太史公在所撰的《太史公书》中特意提到:荧惑为孛,外则理兵,内则理政。故曰:虽有明天子,必视荧惑所在。《石氏星经》亦称其为:大人易政,主去其宫。不可不防啊。前朝始皇帝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次年,始皇帝薨于沙丘宫。本朝孝成皇帝绥和二年,荧惑守心,次年,孝成皇帝驾崩于未央宫。故,荧惑移位,实乃大凶之兆啊!”说罢,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说来这太史令也有些痛恨匡咸。自己就是个看天文的,天有异象,自己的职责也只是把异象上报,至于后面的是是非非,自然由那些青绶紫绶者们争个你死我活,与自己这个六百石的铜印黑绶者何干,搞不好脑袋都有可能不保!
这回大家的声音更大了,王政君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静下来。王舜见状立刻出班奏道:“启禀太皇太后,启禀陛下,匡太常的话值得深究。仅凭这位太史令的三句言辞两个故事,就将救万民于水火的宰衡置于险地,此非圣君之为也。前朝始皇帝三十六年,东郡确有荧惑守心出现,然紧接着便出土了一块石碑,上刻:始皇死而地分。臣不才,近日得一奏报,乃扶风郡功曹史申屠刚所上,说在扶风郡出土一块石碑,上刻:安汉公佐帝大治。此乃上天之意,臣请将此碑带至殿内,请众大人共赏。”
平帝一听这种稀罕事,乐了:“准奏!”王政君看了平帝一眼,忽然觉得还政于君好像也不是件特别明智的事。
百无聊赖的杜吴卡在了“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后已经好大一会儿了,脑子都快想炸了,正想抬头望天,正好看见几名南宫卫士抬了一块石碑走上来,石碑上附了一块绸子,经过杜吴身边时被风吹起了一角,上面刻着几个字:帝大治,黑漆涂成,看起来有些潦草,有些漆洒在了字的外面。
这是几个意思?杜吴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祫祭大典的时候用的?平帝忍不住先给各位臣工显摆显摆吗?
唉,反正跟自己没关系,还是继续想刚才没背下来的地方吧。萍水相逢后面是什么来着?当初这篇《滕王阁序》可是背得滚瓜烂熟的,今天怎么想不起来了?
大殿之上,众人看着笔墨颇新却又略沾一些泥土的石碑,心中顿时了然。要说造势,还没有谁能比得过王莽,这肯定是王莽爪牙的杰作了。
果然,匡咸率先站了出来:“启奏太皇太后,陛下,此碑一看就是新作,漆迹尚新,定是宰衡为了脱身事先安排的,请陛下明察。”
王舜笑了,站出来对着匡咸喊道:“匡太常好好看看这石碑是哪里出土的吧,是扶风郡,而且是扶风郡功曹史申屠刚上报的。众位同僚都知道,就在半年前,因为宰衡名号之事上书驳斥,宰衡不与之计较,他竟有恃无恐,连上三道奏疏弹劾宰衡。我想请问太常大人,这样的人怎么收买,又该用什么去收买呢?”
“这……”匡咸一下子语塞。申屠刚弹劾王莽之事可谓满朝皆知,为此自己还曾经在人前夸赞过他。要说申屠刚投靠了王莽,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可是石碑是在人家的地盘发现的,况且又是申屠刚本人上奏折奏报此事,这可真是有些糊涂了。
此时王莽不慌不忙地走到石碑之前看了一眼,心中不禁对高良姜大加赞赏。此子果然有点水平,怪不得行动之前要问我最恨谁呢,这是要假他人之手,而且还是敌人。仅凭这一手足以称赞。
王莽扫了一眼群臣,众人不自觉地把头低下来。王莽施礼道:“启奏太皇太后,启奏陛下。老臣以为,上天有灵,不罚无罪之人。臣对太皇太后、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且前日荧惑并未守心,而是入月,一守一入,差距大矣。且陛下并非平庸之君,胸常怀大志。老臣能在陛下身边服侍,已是心满意足,何敢求他!老臣为陛下亲政大计,特做《孝经》,为陛下驯养臣民之用。老臣愿亲自督造明堂灵台,以便尽早聆听陛下亲政之音。老臣还愿为陛下巡视八方,彰显陛下之仁德,请陛下毋听小人之言。你说对吧,太皇太后?”说到最后,竟直接问向了王政君。
王政君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场较量主客易位,发现王莽越来越难以控制了,再看看跃跃欲试的平帝,想想还是为平帝培养点力量来对抗王莽吧。
“宰衡所言有理,不过匡太常所奏之事乃是职责范围之内,政见不同本就正常,小人之言恐怕谈不上吧。”
王莽上前一步:“太皇太后所言极是。匡太常确实是职责所在,老臣也仰慕匡太常的学识,即便他说错了,老臣也不在乎。只是这太史令颠倒黑白,不明所以,祸乱朝纲,罪不容诛,请太皇太后治罪!”
那太史令心中大骇,连连磕头求饶,还向匡咸求救,匡咸自觉受辱,出班奏道:“启奏太皇太后,太史令的职责就是掌天时官星历,天有异象,不报才是玩忽职守。太史令今日在殿上也只是据实禀报,并未弹劾宰衡,何罪之有!若有,请先处罚微臣!”
平帝真的是想培养自己的人了,此时发声道:“匡太常所言有理,如若敢说真话之人都被问罪,那我大汉还有什么未来?朕以为,太史令无罪。”
谁知话音刚落,王舜便站了出来:“启奏陛下,太史令确有失职之处,明明是荧惑入月,偏要解释成荧惑守心,难道不是失职呢?更何况剑指太宰,其人狼子野心,实可诛也!请陛下下旨,将太史令交廷尉府治罪!”
平帝愤怒了,他马上要亲政了,却连一个自己想保的人都保不了,这些大臣到底是要干什么?还要挟持朕的天下吗!
“太保,朕说了,太史令无罪。”
“陛下,有没有罪,是由廷尉府来定夺的,且下官弹劾上官,本就不合为臣之道。太史令今日所为,将监管百官的兰台御史置于何处?况且陛下还未亲政,此事还请太皇太后定夺。”说罢,直直地立在大殿中央,不进不退。
平帝直接站了起来,说了一句“王舜,你……”便又重重地坐了回去。
众臣一看,心中明了,纷纷站了出来:“请太皇太后定夺!”
再看那太史令,瘫软在地,双腿发抖,一股尿骚味顿时弥漫在大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