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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频传,车马往来,时远时近,络绎不绝。
凌晨时分,萧之藏才回到自己的营帐中,虽然一路赶来,旅途劳顿,又连夜献策,通宵达旦,本已十分疲惫,可不知怎的,在行军床上却睡得不踏实,一两个时辰的光景里都是迷迷糊糊的,梦境光怪陆离,飘忽不定,一会儿是观文殿,天策府,一会儿又是太和山,戈壁滩;一会是早朝班列,咨议时政,一会儿又是金戈铁马,尘土飞扬……
突然,帐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既然萧学士一夜没合眼,那就不打扰了,从长安赶来,几天的路程呢,让他好生歇息吧!”
听到声音,萧之藏已全然醒来,睡意全无,隔着帐篷把外间的情形听得一清二楚,于是扯开盖在身上的大氅,坐了起来,高声说道:“请丘将军等候片刻,容萧某稍事盥洗!”
“呵呵,不急,不急,”外面立即传来爽朗清脆的笑声。
须臾,二人帐中相见,虽然只分别了近十天的时间,但此刻见面,彼此却似有千言万语,欲一吐为快。
“萧先生,您回来得正是时候啊,”年轻的丘英起满面笑容,说道,“您的办法多,是公主殿下的好参谋,我思量着,这红墩界恐怕得换个打法了吧?”
萧之藏并未回答,抬手指了指丘英起裹着绷带的伤臂,问道:“怎么样,伤得重吗?”
丘英起侧头看了一下肩膀,答道:“还好,拔出箭头时有些骨裂,谢郎中已作了处置,休养一段时间便可以再上战场。”
萧之藏点点头,鼻翼翕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呐!红墩界战斗惨烈,我军损兵折将,冯弇将军折戟沙场,令人扼腕痛惜!”
提到冯弇,丘英起悲从中来,笑容不在,紧绷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把头沉沉地埋了下去。
萧之藏站起身来,反剪双手,踱步到帐边,掀起棉帘,眺望营地。
一束强烈的阳光射了进来,照亮了整个军帐,也照亮了萧之藏清瘦矍铄的面庞,他高高的额头已爬上了细纹,挺立的鼻梁却光洁如玉,挽束向上的鬓发显出几缕银丝,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沉默片刻,萧之藏才转身回位,缓缓说道:“丘将军,实不相瞒,昨夜在中军大帐,我已向公主殿下陈说了智取红墩界的打算,当然,最后如何实施,还得殿下来决定。”
“如此堪好,”丘英起抬头看着萧之藏,深有感触地说道,“对方占着地利优势,天时又数不利于我,若不把人谋发挥到极致,咱们断难越过这红墩界,继续北进!哎,在这茫茫戈壁里,与对方硬碰硬,已然不行了,垒下将士的尸骸时刻都在警示着咱们呐……”
“不错,”萧之藏点点头,摸着下颌说道,“全军上下都如丘将军一样,有这般认识,那么,红墩界就不难拔除了。”
“哦,是吗?”丘起英一听,顿时振作起来,吊着伤臂一躬身,说道:“萧先生足智多谋,只要有用得着英起的地方,尽管吩咐!”
萧之藏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丘起英坐下说话,笑道:“丘将军安生养伤就好,日后攻城拔寨,建功大唐,还要仰仗你啊!不过,眼下拔除红墩界,却另有人选了。”
丘英起听闻,有些惆怅,再次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伤臂,轻轻地叹了口气。
“噢,对了,”萧之藏一边站起来,走到行囊处取物件,一边笑道,“此番回京,虽然仓促,但仍与令尊得以会面,令尊已拜左监门大将军,可喜可贺啊!”
“嗯,好,”丘英起心不在焉地答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眨了眨眼晴,似乎还在想着刚才红墩界的事儿。
“朝廷上下都说,贵府一门三代为将,既是我朝立国以来的幸事,更是丘氏家族的门庭荣耀啊,”说着,萧之藏把一个从行囊中取出的信封递给丘英起,“这是令尊让我带给您的信。”
丘英起点头致谢,接过信封缓缓撕开,一抖信纸,快速扫视,继而笑笑,说道:“父亲大人过于操心了,国尚不固,何以家为?”
“嗯?”
“哦,父亲在信中说,”丘英起笑着解释道,“家里在长安给我说了一门亲事,说是等到朔方战事结束了,便回去成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哎,”丘英起摇摇头,“国家初立,四面临敌,正是我辈征战沙场,戳力建功之时,我哪有心思回长安去做这个事儿啊?”
“哦,是吗?”萧之藏神秘莫测地一笑,咧咧嘴,说道,“回长安没这心思,并不意味着在黑沙河没这心思啊!”
丘英起一愣,怔怔地盯着萧之藏,飞快地眨动眼睛,瞬间便释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脸颊泛起红晕。
“呵呵,这个姑娘的确不错,”萧之藏笑容可掬地说道,“当然了,我会替丘将军保守秘密的,直至您愿意讲出来。”
“知我者,萧先生也,”丘英起说着说着,缓缓低下头去,腼腆地摩挲着自己的裙甲,喃喃道,“不过,这些事儿,等拿下了红墩界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