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掩月,阴晴不定,夜鸮远啼,清亮幽长。
站在军帐前,望着谢郎中离去的背影,李三娘怅然若失,正攒眉思量时,只听到凤鸢掀帘出帐,快步走来,急急地说道:“殿下,霍公烧得又开始说胡话了,您快进去瞅瞅吧!”
李三娘立即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入帐,坐到丈夫身旁。
柴绍紧闭双眼,平卧在床,额头上搭着一条厚厚的湿毛巾,浑身不停地哆嗦,口中喃喃道:“陛下……臣征战不利,有负圣恩……臣愿……愿革职待罪,流徙千里,唯望陛下召回……召回平阳公主,臣……臣叩谢天恩,虽死无憾……”
“夫君——”
李三娘一把抓住丈夫冰凉的手,情难自控,声音哽咽,泪水夺眶而出,“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你别说话了,好好歇息,好好歇息呀!”
“臣……臣……”柴绍的声音渐渐微弱,取而代之是一阵接一阵的粗重喘息。
李三娘放下丈夫的手,抹抹眼角,起身问道:“刚才烧的热水,给霍公喝了吗?”
凤鸢看了看身旁小木几上的空碗,答道:“回殿下,霍公已喝了,可是……可是没什么用啊!”
李三娘难过地点点头,咬了咬嘴唇,回头再看丈夫时,只见他面如火烧,气喘如牛,可是双唇及指尖却惨白如纸。
李三娘紧紧捏住自己的衣角,眼中急得迸出火星来,稍一迟疑,她迅即转身,迈步帐边,掀帘喊道:“孟通——”
“末将在!”一个声音在不远处答道。
“传萧之藏萧学士即刻到中军大帐来!”
“遵命!”
马蹄急促,来去有声。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在烛火煌煌的中军大帐里,李三娘便将实情和盘托出,末了,问道:“萧学士,霍公病重如此,我有意让大军撤回阳山城,不知可否?”
萧之藏将两道淡眉往额中一挤,然后缓缓舒展,答道:“殿下,形势如此,大军撤回阳山城自然是不二之选,不过……”
萧之藏顿了顿,盯着烛台上的火苗,咂咂嘴道:“不过,即便战线后撤,也应作通盘考量,周密部署,不然,先前的战果无从巩固,来日的反攻也将困难重重。”
“请萧学士明言。”
“其一,大军若后撤阳山城,戈壁滩里的岑定方部亦须后撤,在这黑水河驻扎下来,可攻可守,形成我军的桥头堡,也是阳山城北面的一道屏障啊!”
“嗯,的确如此。”
“其二,我军失利,一撤再撤,必然人心浮动,这有些事儿哩,得做在前头……”
“不错,”李三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事我也想到了,既然霍公的治疗刻不容缓,咱们须立即撤离,我打算今晚便召集众将,喻以形势,凝聚人心,部分队伍,委派岑……”
“殿下,”萧之藏拱拱手,插话道,“黑沙河大营举足轻重,当委派得人呐!”
李三娘停顿下来,打量着萧之藏,知道他有话要说。
“昔日,秦王征讨薛举,身染疟疾,病倒在高墌,”萧之藏继续说道,“秦王委军于长史刘文静,不想刘氏自作主张,冒险出击,结果全军败没,以致晋阳失陷,朝野震动——前车之覆,殷鉴不远啊!”
“是啊,”李三娘长叹一声,感慨万千,“记得晋阳失陷后,父皇一度打算迁都,若真是如此,后果不堪设想啊,诚然——”
李三娘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诚然,目下的局势不似往日严峻,然而,如果用非其人,丢了这个桥头堡,北征大业也有功亏一篑的危险,对不?”
“正是如此,”萧之藏颔首沉吟道。
李三娘黑眸一闪,炯炯有神,盯着萧之藏问道:“萧学士,莫非你的意思是,岑定方虽然撤回河边,却不足以领军此处,驻守大营?”
“殿下睿智!”萧之藏拱拱手,微微一笑。
“可是,”李三娘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从红墩界撤离时,霍公亲口给我说,岑定方留守扎营,可堪此任啊!”
“殿下,”萧之藏双手按膝,徐徐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啊!岑定方为人沉稳刚毅,向来以防御见长,霍公将他留在戈壁滩中,原本打算如铁钉一般牵制对方,待大军在黑沙河稍事休整后,再行攻伐……”
萧之藏顿了顿,见李三娘正侧耳倾听,便接着说道:“可是,如今要后撤近百里,敌方回旋余地骤然扩大,若停留旬月,我担心……”
“萧学士担心时局变化,梁贼得以喘息,会同稽胡反守为攻,围困黑沙河,兵临阳山城?”
“不是没有可能啊!就如同红墩界突然冒出稽胡骑兵一样,令人费解,”萧之藏叹了口气,摇摇头,“若是那样,不仅岑定方危险,阳山城也不安全呐!”
听到此话,李三娘颇感无奈,联想到上午接到兵部急报的事儿,眼前又浮现出丈夫仰天苦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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