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置疑的口吻道:“让我和你爹单独呆一会儿,说说体己话吧。”
宁何苦只得作罢,加之巨悲巨痛之下,头痛欲裂,身心俱疲,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申无谓将王偃拉到一侧,低声道:“你有没有发觉,小苦他母亲有点反常?”
王偃忍着悲痛解释,“嫂夫人平素就是这样子的,说话行事永远温温柔柔,也从不会疾言厉色,大呼小叫。但是,却是谁都知道,她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行事也是果敢坚毅,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申无谓挠了挠头,坚持己见,“我知道她平素为人,但我总觉得,此刻她太过于平静了。而且,她方才同小苦说的话,太像是在决别,更像是遗言。”
王偃:“……是吗?旁观者清,或许你说……”
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像支箭似的射了出去。
申无谓看着静止不动如被石化的王偃,抢上两步越过他后,自己也如被雷当头劈了一下,怔在原地。
宁母同宁父双双并排躺着,二人面容同样安详宁静,与世无争。
不同的是,宁母的嘴边还残留着一股黑红色的血迹。
回过魂来的申无谓两步窜上前去,伸手去探宁母的鼻息,然后又不死心的搭她的腕脉,察看她唇边的血渍,最后绝望地放下了手,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王偃回过神来,上去同样双膝跪地摇晃着他,低吼道:“你不是医怪吗?你快救她呀!这才过了不到半刻钟,你一定能救她的,对吧?你一定能救她的,一定能救她的……”
王偃失魂落魄不停重复着同样的话语,申无谓强忍悲痛道:“这是相思子之巨毒,宁夫人早就抱了必死之心,已然回天乏术了……”
王偃以头抢地,悲呼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嫂夫人您说走就走,您让我们怎么办?您让小苦怎么活下去啊?”
申无谓听得心肝剧痛,喃喃悲语:“从今以后,小苦就同我一样,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了。”
这种在一瞬间痛失亲人的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痛到入心入肺之时,就只有一个念头: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
他腾地站起身,正想去隔壁看看宁何苦,却又愣在原地。
宁何苦正站在门边,将手死死支撑在门框上才没有倒下去。
他的目光定在并排而躺的父母身上,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呼唤着:“阿爹,阿娘,儿子来看你们了,别抛下儿子,好吗?要走,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走,一起走……”
说到此,他仰天狂喷出一大口鲜血,那一片血色泼溅开来,便犹如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纱幔,在屋内蔓延,伸展,飞舞……
仿佛他心中的鲜血在这一瞬间,被尽数耗尽喷绝,体内再无一丝热血残留。
凡人之躯,又有多少鲜血能如此抛洒消耗呢?
宁何苦直直向后倒去,了无生机,气息奄奄
半死不活之时,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和爹娘一起回到了悬崖村,看到那株开了一树红花的石榴树。然后,一家三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采茶耕地,种桑养蚕,其乐融融,无边美好。
有一日,父母却要赶他下山,说悬崖村的生活太过单调乏味,不适宜长期居住,而山下的生活才是属于他的。
尽管千般万般不舍,他还是随着藤蔓而下,来到了悬崖下的另一个人世间。
可是,就在他一转身之间,身后悬崖上的藤蔓乍然消失,他失魂落魄的遍寻不见后,就冲着悬崖上撕心裂肺的叫喊起来:“阿爹,阿娘,我回不去了……”
申无谓忧心忡忡的坐在宁何苦身侧,听他在梦里一声又一声的唤着“阿爹,阿娘”,却就是不肯醒来。
王偃同样愁肠百结,几乎快把自己的手指都扭断了,不停追问:“小苦都昏迷三日了,他什么时候才能醒啊?要是他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我怎么对得起书安兄和嫂夫人呢?”
申无谓刚给宁何苦针灸过,是以自信道:“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呢。”
他话音刚落,宁何苦就乍然挣开了眼睛,定定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王偃喜极而泣地抱住了他,“小苦,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要不然我我……”
他原本想说没法同书安夫妇交代,但怕勾起宁何苦的伤心事,就又将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宁何苦坐起身来,面无颜色,“叔,我阿爹阿娘呢?”
王偃指指隔壁,慎重道:“已经为他们置办好了棺木,就等你醒来,好让他们入土为安。”
宁何苦昏睡的这几日,王偃不仅为宁书安夫妇置办了上等棺木,还布置好了灵堂供牌。
宁何苦起身就往外走,申无谓一把拦住了他,“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