磴口这条线路。那时间,这一路上的军台驿站,就已经开始恢复修缮了,我看好像还新增了一些?……”
“是的!这条粮道新增的军台驿站就有十五处。”左宗棠说着,话锋一转,继续问道:“我西征大军进疆之后,有两种选择:一是先向俄国人索还收复伊犁,再全力击败阿古柏军;第二个选择是,先倾力扫灭浩罕阿古柏军和英国雇佣军,再收伊犁。对这两种选择,不知汗王有何见解?”
汗王答道:“我认为:俄国人虽占我伊犁,且有觊觎新疆之心;但全系浩罕人受大英帝国怂恿,起事开衅所致。国家内斗、萧墙之祸招来阿古柏恶狼,恶狼毁我疆土,引来沙俄黑熊,前因后果一目了然。如若西征大军先扫灭阿古柏贼寇,英人则同时溃败!俄人也必然胆寒,再无‘代管’之借口。收复伊犁可免用兵手段,指日可待!”
左宗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大军集齐哈密、巴里坤后,进击阿古柏军和英国雇佣军也有两种选择:其一为先进南路,下吐鲁番后,辅以若羌偏军,直扑南北疆咽喉之地焉耆、库尔勒。两路合击,拿下这关键两城,断其后路;再相机北进乌鲁木齐,聚歼阿古柏军主力。然后直捣南疆阿克苏、喀什……其二,从巴里坤进军,先收古城、吉木萨,再下古牧地、乌鲁木齐和北疆各城,击溃其主力;然后向南疆追击前进,沿途进捣其各处巢穴,收复南疆。不知汗王倾向于哪个进攻方案?”
汗王稍加思忖,答道:“我认为第二选择较为妥当。原因有三,第一:先拿下焉耆、库尔勒,扼其咽喉、断其归路,逼其决战。虽可速胜,但风险过大。我军将陷于腹背受敌、南北两面作战的不利境地。其二:我军的主要补给通道,包括来自俄罗斯的粮食补充,全部集中在了北疆的巴里坤、科布多和古城等地;兵员军需的补充,也全赖这几处支撑。
“北疆用兵,不虑粮草、兵员补给。而直扑南北疆咽喉的焉耆、库尔勒,则补给线过长,情势堪忧。第三:先下焉耆、库尔勒,虽有土尔扈特、和硕特两部落策应;但不及乌鲁木齐徐学功、昌吉沈廷秀、玛纳斯赵兴体、吉木萨孔才和塔城军府、科布多军府对规复北疆的策应有力。先取北疆可保无虞,先下南疆顾虑颇多。”
左宗棠又点了点头,赞道:“汗王熟读兵法,扼其要领,深谋远虑。令老朽开眼不少!”
汗王摆摆手说道:“左帅言重了!另有一事,我要提醒一下。现今英国人和俄国人,都已经派出使团同阿古柏来往;并派驻公使、签订条约,置我主权于不顾,魑魅共舞、狼狈为奸。我认为俄国人本意是在‘谋利’,不足为虑;而英国人则意在割裂我西陲国土,其心可诛!……
“现在,俄国人已经灭亡了浩罕汗国,阿古柏已经无家可归。他内心里最为憎恨的必定是俄国人,俄国人也一定心知肚明。这就逼迫阿古柏进一步倒向英国人,他一定会不惜一切手段,来讨取英国人的欢心。这也是邪恶的大英帝国,最想看到的结果。
“阿古柏带兵进犯新疆的十年间,英国人一直在提供军火装备、派遣雇佣兵参战,是在幕后运作。现在,在它看来,时机已经成熟,就快要逐渐走上前台了。所以,它派出的是一支130人的国家使团,两次与阿古柏签订的,都是国与国之间的军贸、通商协定。企图在我大清国无暇西顾之际,行分割我新疆之实!全无道义可言,实属丑类行径……
“虽然英国人现在还没有料到,在我大清国百废待兴、食不果腹的情形之下,会倾力用兵、收复新疆!而到了我大军西进、兵临城下之时;它一定会窜出来,不择手段、百般阻挠。例如:施压欧洲银行停止借贷兵费、施压俄罗斯阻断我军粮供应;狗急跳墙之时,再次在我东南沿海开衅肇事,也未可知!……英国人用心险恶,不得不防。望大帅有所准备!”
左宗棠郑重说道:“汗王高瞻远瞩,能够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实为国家之幸、新疆之幸!我也预料会有此情形。不过见招拆招罢了!”
汗王继续说道:“我觉得,大帅和朝廷,今后不必顾虑大英帝国和沙皇俄国的干预。全力扫灭阿古柏这条已经失去家园的野狗!阿古柏既灭,英、俄自然丧胆!断然不敢再公然冒险染指新疆,伊犁之结也可顺势而解。西陲新疆百年大计,自此可定!”
左宗棠点了点头,又问道:“朝廷挂念新疆之困,已十年有余。先前派出成禄一军,赴疆剿贼;结果被阻于肃州七年,未踏入新疆半步,现已被革职拿问。后来景廉督办新疆军务,金顺帮办军务时;虽然进驻巴里坤、哈密,但也未能取得有效战果。你对此事怎么看?”
汗王回答说:“我觉得:一是他们认为阿古柏军兵锋正盛,难以匹敌,孤军深入没有胜算。二是粮饷补给时断时续、军心不稳。三是对新疆的作战环境不甚了解、顾虑过多……其实,令他们最没有底气、最担心的,是朝廷对彻底击败阿古柏、收复新疆失地的决心!现在的朝廷,虽然下定决心收复新疆,可这已经几年过去了;此前所派军队,已经兵无斗志、将无良策,坐失了战机。今后的复疆大计,必定要重新谋划……”
左宗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汗王所言不差。成禄未战先怯、迁延不进,坐失良机。景廉泥古太过;既无临战经验,也无却敌胆识。金顺尚属勇猛,却是独力难支。这些都是不争的现实……现在陕甘乱事已平。我计划任用刘锦棠率湘军主力,会合金顺所部各营,形成西征大军的主干;另调各地劲旅左右呼应、并力前行。西进战事,可保无虞。”
汗王补充说道:“我觉得。成禄裹足不前、景廉督军不力的状况;也与各地揭杆造反的民军,对他们形成的冲击,紧密相关!使他们更加畏手畏脚……我认为,对待那些反对朝廷、揭杆造反的人,应该采取‘剿抚并用’的怀柔政策。以抚为主、以德服人。能争取过来为国效力,则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左宗棠听到这里,突然隐秘一笑!轻声问道:“汗王可还记得那个‘黄河自卫团’民军元帅李剑吗?”
汗王一愣!转而笑着回答说:“当然记得!……此人骁勇异常,颇有胆识。如果大帅能将此人收归麾下,将来必有大用!日后破贼陷阵、定能建功!”
左宗棠微笑着点点头,郑重说道:“此人已经在我兰州大营效力。日后进兵新疆,他是首选的先锋良将……”
汗王大喜!八年前邂逅大漠之中结下的因缘,终于见到了善果!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兴奋地点了点头。
谈到这个话题,左宗棠自己也兴奋起来,“他能为国效力,国家能得此干将;首先是得益于你八年前对他的感化,使其萌生济世报国之心!加上你和他携手荡寇的‘新疆之约’,才有了后来的‘迷途知返’……进京到此,与你讨论新疆战事,就是他的提议。
“还有!你赠送给他的那两支俄制‘伯丹步枪’,确实威力不小,且精准耐用。兰州制造局,已经参考了这种步枪,制造出了咱们自己的步兵枪械。步、骑战力,已经大为改观!破敌胜算加码不少……这些,都与汗王的大度宽容、高瞻远瞩直接相关。老朽应再次感谢布彦汗王的‘襄助之情’才对!”
皂保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简直就是一段不可思议的神话传说。他兴奋地摇着头说道:
“我的天啊!你们两位,竟然还有这样深的因缘纠葛?真是无奇不有!布彦汗王这是在八年前,就已经在为今天的西征做铺垫……太神奇了!今后有机会,我一定在朝堂上,把这个故事讲给同僚们听听!”
左宗棠摆了摆手说道:“这些都是小插曲。布彦汗王的贡献,岂止这些?他与阿古柏贼寇以命相搏的气势,振奋了整个朝堂!他言辞犀利、剖析深刻的奏折和书信,让‘海防派’的大员们,统统闭上了嘴!不然,今天的‘勠力西征’,就一定会变成‘坐等观望’……他身上的战伤,不光是太医们看着落泪,天下人都在落泪……”
汗王看到左大帅已经有些哽咽;皂保尚书的神情也开始沉重。便赶忙说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晚辈不过是尽人臣之事,献微薄之力!安敢受大帅如此褒奖?再说,对我来讲,新疆既是国土、又是家园。家事、国事皆付于此!必定勠力向前、不敢懈怠!这都在情理之中。”
左宗棠定了定神,拱手说道:“还请汗王保重身体、早日痊愈!西征之日,我们能携手同行!”
汗王也兴奋地拱手说道:“虽人命俱由天定;然与大帅携手破贼,乃今生最大之愿望!大帅年逾花甲,尚能带兵远征;实为国家之幸、西陲新疆之幸!贵为国家栋梁,更应保重身体。规复国土、底定新疆之事。全赖左公之力!……”
左宗棠与汗王密会之后,便星夜启程,离京直赴兰州大营。西征新疆的战前准备,就此开始。覆盖全国的兵力大集结,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