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金砖蔓地,光鉴照人。明瓦窗上缕花刻凤,笼着一层烟雨青白纱。夜风灌堂而入,将庭前屋后的馥郁花香,一缕一缕吹入房中。重重帷幕随风荡漾,遮去屋内大半的光景。
晚晴歪在花梨嵌玉石罗汉床里,似梦似醒。她恍恍惚惚听着屋檐下雨水滴滴坠落,四下静静的,仿佛万籁俱寂。数名小侍女提着蜡竿在廊下点灯,皆一色的绀蓝长裙,姿态熟练雅致。为首的掌事宫女立在门帘外,细语道:“主子身子怠倦,房中是否一刻钟后再点灯?”
兰烬侧耳道:“主子胃口不好,吩咐了不用摆晚膳,房中也不必点大灯。”
掌事宫女闻言,领人悄然离去。
天光一寸一寸的暗下去,长廊外的宫灯照进屋里,将花窗上的纹案映在晚晴身上,愈发显得阴凉冷寂。兰烬蹑手蹑脚点燃两盏豆油小灯,一转身,猛然间撞见有人立在王妃床前默默不语。她本能的一声尖叫,又慌乱的往地上一跪,整颗心跳到了嗓子口,支吾道:“三...三殿下...万福金安。”
晚晴倏然坐起,半肩睡裙滑落至胸,露出大片腻白滑润的肌肤。
她黛眉紧蹙,怒嗔道:“你何时进来的?”
承瑞见她惊慌失措,倒是一笑,顺势往榻上一坐,道:“刚刚才到。”
晚晴不动声色的往床里挪了挪,拉开自己与承瑞的距离,道:“如今大庄的仪礼越发不成体统了,连三殿下驾到,也没人往我跟前通传。”稍顿,朝兰烬斥道:“去,把官二叫来。我倒想问问这个狗奴才,眼下是如何当差的!”
她咬牙切齿,承瑞却只是微笑。
兰烬伺候晚晴数年,知道她的性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她不敢怠慢,忙起了身,答应着退下。屋里一时只剩下夫妻两人,油灯漆暗,满帐昏黄。
晚晴慢里斯条的整理着睡裙,既不刻意避讳,也未觉得羞耻。
承瑞定定的凝视她,一年多不见,她仿佛长大了许多。他的声音温和深沉,道:“跟我回家去吧。”晚晴脸颊低垂,用眼斜斜瞟着他,似笑非笑道:“回家?庄承瑞,你未免太不要脸了!”停了停,又唇角掬起冷笑,道:“回家可以,杀了庄妫,我就同你回家。”
一年前,她说过同样的话。
承瑞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之事。他道:“除了这件事,其他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果然,一年前与一年后,没有任何区别。
那个相貌平平的司衣宫女,依然是他心爱之人。
晚晴摊开手心,细细抚摸着锦被上瓜果绵绵的纹路,决然道:“只要庄妫不死,我便绝无可能与你回京,你死了这条心吧!”
承瑞沉默片刻,忽而站立。
晚晴不由自主的望过去,只见他穿着一身铁甲戎装,腰配长剑,头发一丝不苟,髻上插着白玉金簪,在昏暗的油灯里,却显出君临天下的气势。
他道:“你皇阿玛派了使节来大庄,你若不在妃位,两国之间必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