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着要先喂了葛根黄芩黄连汤,否则就是耽误病人病情,与草菅人命无异。
章大夫立马反唇相讥:“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喂药才是草菅人命。”
场面乱作一团,几个文质彬彬的大夫差点在病人的榻前上演全武行。
叶桂:“你们不要吵了了。病人昨夜不是还喊冷吗?这忽冷忽热,典型的疟疾啊,民间俗称打摆子的。”
打摆子,侣山堂弟子也是知道的,一下子反应过来,脸都涨红了。他们推崇的张仲景的《金匮要略》里也有记载呢。
章弈“啧”一声:“你何必告诉他们,学艺不精的,趁早回侣山堂再读几年吧。”嘲讽当事人还不够,章子棋还要带上当事人的师长:“高士宗不知道怎么想的,派了两个草包来丢人现眼,是侣山堂没人了吗?”
果真传染病才是检验医术最直接的办法。丢了面子的两个杭州人这下也没脸继续在京城待下去了,当天就雇了出城的马车。
而张以柔那个胖胖,深知自个儿是个学渣,将
家传的医术心得献给小八爷后就撤退了,临走前唯一惦记的事情是跟叶桂约定在苏州聚会。
于是留在京里研究疟疾病人的,就只剩下了叶桂和章弈。
疟疾向来是个难治的疾病,除了容易传染外,还容易复发。一般来说,清朝的大夫习惯于调理给药,高热的时候退烧,冷战的时候保暖,同时要注意补充身体的亏损。就是个增加个体免疫力的辅助治疗。叶桂知道对于疟疾病人要加大柴胡、常山的用量,已经是很有见地了。
然而疫病之所以流行,就是因为很多时候,光辅助治疗是不够的,得有消灭病原体的药物才行。
“黄花蒿和金鸡纳树皮是治疟疾的特效药。”小八爷一发现病人是疟疾后,就直接跟叶、章二人如此说,“金鸡纳树只有云南和南海外的密林里才有,哪怕是江南都难以找到。而黄花蒿南北皆有,有些地方用作牛羊饲料。为今之计,用黄花蒿最佳。”
别说叶桂和章弈,就连朱老太医看向八阿哥的眼神都有些惊讶了:“黄花蒿药名青蒿,平时也入药,但一般是作为配料使用。阿哥的意思,是将黄花蒿提到主药的位置上研制新方吗?”
“正是。”小八爷点头,现在情况紧急,他完全顾不得藏拙,将从小系统那里得知的有关疟疾的消息全部说出来,“疟疾是通过蚊虫传播的,蚊虫叮咬病人后再叮咬正常人,就将病邪从病人体内传播给了常人。因此夏秋与山林地带多发,是因为蚊虫的缘故。疫病防高于治,今年夏季高温多雨,蚊虫孽生,也是疟疾流行的一大原因。当除蚊与治病同步而行。”
他说得太过详细,逻辑又清晰,由不得几位医者不相信。当即几人用黄花蒿为主药开了药方。
四周百姓知道这里有疫病患者,都在二十米外围观。只见那些穿官袍的太医进去了又出来,然后帐篷外的空地上就支起了两个巨大的水桶,成把成把的蒿草扔进去,浸出黄色的蒿草香味浓郁的汁水。然后又跟别的几种药材熬的黑色汤汁混合,一碗碗端了进去。其中不乏有胆大的地痞无赖,想要偷点药汁回去,心想
没准有预防疫病的功效,毕竟是太医院的手笔,还有小八爷的招牌在,定然是比普通的药来得强。
不过呢,小八爷可以不管不顾地投身到救治疟疾的事业中,他身后的爹妈舅舅,乃至于直隶总督和顺天府也不敢放着他不管啊。还没等那些蠢蠢欲动的地痞将偷药的想法付诸行动,官兵就将帐篷围了起来,并驱散了逐渐干扰城门进出的围观人群。
“八爷,”顺天府尹胡子都快揪下来了,还要陪着笑说话,“皇上让您回宫呢,这儿腌臜。”
小八爷正在给那一家病患中的小男孩把脉,听到了头也不抬:“爷在救人性命呢,哪来的腌臜?且爷与疫病接触过了,不敢回宫,怕殃及阿玛额娘和兄弟姐妹们。你去跟皇阿玛回话,就说我看完病人后回三怀堂自行隔离,五日后没有异样,再行回宫。”
顺天府尹差点一膝盖给八爷跪下:“若说接触,臣会不会也染上疫病啊?”
小八爷总算是扭过头来正眼看他了:“你快出去,炉子旁领个香药包,回家后用驱蚊草浸水沐浴,便没有大碍。”
顺天府尹连忙感激涕零地走了。
八阿哥松了一口气,又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嗯,烧已经退了。
叶桂和章弈方才没在顺天府尹跟前显眼,这时候又活泛了起来。“果真是有奇效,能起效如此之快的药物,世间罕有,”叶桂赞道,“八爷,还请上书收购黄花蒿,运往疫区,可以救下很多条人命呢。”
疟疾只通过蚊子传播,不通过物体接触。所以小八爷放心摊开一个空白奏折,运笔如飞,一边写一边嘀咕:“黄花蒿必得收购的,灭蚊也迫在眉睫。然而具体的药方,还可以再修改一二。配药最好是简单易得,疫区当地就有生长的。”
城外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昏暗,为了防止蚊虫传播,又裹了两层蚊帐,因此闷热得很。小八爷写着写着,汗水就一滴一滴滴在了奏折上,晕开了几个字。按照常理,写污了的奏折是不能递上去的,是对皇帝的不敬。
然而事急从权,小八爷实在没心思去誊写第二封奏折了。外面是正午了
,他背上都是汗水,恐怕再写也只会更糟糕。
于是乎,康熙收到的,就是一封滴了三颗汗水的奏折。字体龙飞凤舞,虽然依旧是八阿哥标志性的飘逸风骨,但不可否认比平时要潦草许多,甚至有两处涂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