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小杯子脸上挂着讨喜的笑,进到药铺后院来通报,“传教士白晋来了。”
卢依道原本正兴高采烈地拉着小八爷讨论把脉的生理学依据,一听白晋来了,就恢复了那副恹恹的死人模样。
白晋是小八爷的钢琴老师,卢依道是小八爷新交的医道中人,一时间胤禩还真有种被夹在中间的微妙感觉。“怎么?你们不是同为耶稣会士吗?爷记得白晋一行刚进京的时候,南怀仁和徐日升都是极力引荐的。”
卢依道耷拉着脑袋,用蹩脚的汉语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这里面肯定是有些龌龊的。小八爷摸了摸下巴,朝卢医生打了个手势:“要不,你先去药柜后面躲一躲?”
卢依道顺从地躲到了后面,神色那叫一个迫不及待、如释重负。
几乎是这边这位传教士刚躲好,那边那个传教士就在伙计的指引下进了院子。“八皇子殿下——”人未到声先至,白晋神父的声音热情而充满感情,一听就是个传教的好手,跟赶鸭子上架的卢某人完全不同。
八阿哥从容不迫地将卢依道喝过的茶杯藏到椅子底下的抽
屉里,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到门口,朝白晋行礼:“白师傅。”
从上辈子开始就被好好教养的胤禩一向尊师重教,哪怕白晋只是个音乐老师,见面他也是主动行礼的。
皇子主动行礼,白神父连忙回以大清的礼节,嘴里还要说:“不敢当皇子的礼。”一口京片子,可比朝堂上某些非京籍的大臣正宗多了。
得,这也跟徐日升一样,是个特别能适应环境的主儿,不然怎么能得康熙宠信呢?书呆子卢依道若是想跟白晋、张诚这种伶俐人争宠,那真是自不量力。
“白师傅怎么有空登我门?难道是病了?”小八爷一脸诚恳地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对师傅的关切。
白晋连连摇头,脸上的笑容一直没下去过。“哎呀,殿下,才不是那么不幸的事呢。是我们的同事找到了一些欧罗巴的医书,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哦,医书。”这对于小八爷的吸引力可不是一般的大,“什么样的医书?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成书的?”
“是哈维医生的《心血运动论》,还有维萨里医生的《人体构造》,都是最近才有的新书呢。”白晋答道,“我们听说殿下收集各路名医的药方和著作,想来这些欧罗巴的医书也会得到殿下小小的垂青。”
“白师傅太谦虚了。”得到切实好处的少年神医不吝于给人吹吹彩虹屁,“哪里只是小小的垂青呢?我如获至宝。”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波,在友好的氛围中,八爷收下了两本解剖学的著作,而白晋也得到了一包上好的茶叶作为回礼。
等白晋告辞离开,卢依道已经差点在柜子后睡着了。毕竟吧,他卢某人的汉语实在不太行,而八阿哥和白晋的对话又快,又夹杂着一些官场上客套的高级词汇。卢依道一开始还想挣扎一下,没两句就彻底放弃治疗了,放弃治疗后那什么样的外语听在耳朵里都只有催眠效果了。
汉语真是世界上最难的语言qaq。
卢依道睡眼朦胧地从后面转出
来,正想打个哈欠告辞回教堂,却不想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那两本书。
哇,拉丁文的版本,每一页都熟悉得跟老婆一样。卢依道在大学里学了三年解剖学呢,课本就是维萨里的《人体构造》,《心血运动论》虽不是课本,但哈维发现血液循环可是本世纪西方医学最重大的发现,那哈维的作品自然也是卢依道这批医学生中间极畅销的读物。
他乡遇故知,这是卢医生万万没想到的。他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这是方才白晋送来的书,他说明日开始要给我父皇讲解剖学。”八阿哥跟卢依道解释。
葡萄牙青年教士漂亮的绿眼睛里蒙上了雾气,高大的身躯都发起抖来。“他们根本不是医生!”他先是冲口而出一句葡萄牙语,然后又用口音别扭的汉语又说了一遍,“他们根本不是医生!他们会教错的东西!”
卢依道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仿佛一只被逼到笼子里的幼兽。“他们只想受欢迎,卑鄙的法国人。他们会让欧罗巴的医学丢脸的。”他捂着脸,又开始一连串地说葡萄牙语,“他们会把医术吹得神乎其神,然后皇帝生病了,就会让我去医治。我开的药方又会被那些该死的本土太医反驳,最后皇帝没吃我的药,病没好,就没达到他的预期,就成了欧罗巴的医术不行。上帝啊,让我安静地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死去吧,我根本不想给王公贵族看病。”
卢依道以为小八爷听不懂,然而,八阿哥他有一个名叫“系统”的翻译器啊。
于是完全理解了卢神父心理活动的小八爷沉默地放下杯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脑补丧’吗?”八阿哥问他的小熊猫系统。
系统甩了甩尾巴,表示这么负能量的年轻男性,龙龙也是第一次见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