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中秋了。
在仆人的服侍下脱掉已经磨破发酸的旧衣,梳洗一新,修剪鬓发,换上干净清爽的长衫,再接过老妻递过来的茶汤,轻轻啜了一口。
铁观音的清香甘醇伴随着温暖涌入腹中,明珠脸上的细纹道道展开。“这些日子让夫人受苦了。”
明珠夫人、爱新觉罗郡主格格摸了摸乌黑的鬓发,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矜持的笑:“我有什么委屈可受的?大不了带着嫁妆回郡主府过日子罢了。”
哎呦喂这话说的,明显是生气了。明珠连忙挥退下人,自个儿揽着夫人的肩膀小声问道:“这怎么了这是?老爷我在宗人府大牢里还能安贫乐道……”
“呸!”明珠夫人啐了一口,又惊觉这个动作粗鲁捂住了嘴,“叫你离那些个巴结玩意儿远点,远点,你偏不听,跟我说什么‘黑锅总要有人背,脏活儿总要有人干’,我就不该信你的。这天要是塌下来,总是最高的那个脑袋先破。”
“是是是,还是夫人有远见。”
“我们也不是缺钱使唤的人家。”
“是是是,咱不缺钱。”
……
如此哄了许久,明珠夫人这口憋了一个月的恶气总算是平歇下来。喝了一口杯里已经冷却的茶水,她身体斜斜地倚在靠枕上,跟明珠聊起家中的近况:“性德跟着皇上去了塞外养马场,昨儿才回京,今儿又进园子去了。”
明珠将自己和夫人杯中的茶满上,又单手提起自己的杯子,吹了吹,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性德没回来前,揆叙被我派去安抚余国柱和佛伦。现如今这两家被皇上各索要十万两银子的贪污款,天天搁揆叙跟前哭穷……”
“嘿,命保住就算不错了。”明珠冷笑一声,“给佛伦送两万的银票,余国柱送五万。就说从前佛伦只交给我两成,余国柱给我五成,原模原样还他们,看他们敢不敢要。”这银票拿了,那就是跟纳兰家两清了,将来若是皇帝继续清算,可就没理由求明珠援手了。
明珠夫人觉罗氏
掩嘴笑了两声:“你可真不留情面,这谁敢要?”
“他们私底下拿的,可不止我知道的这些。要我说皇上还是仁慈,就要了十万,吃肉穿金的日子还是过得的。”明珠摇头晃脑地品着茶,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点宁静祥和,“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咱们就把银票晃一圈捏手里。若是皇上把他们逼急了,我就只好先下手清理门户了。”
反正,就不存在替工具人下属还银子的选项。
“如此,揆叙的麻烦可了了?”
“了了——”爱新觉罗氏拖长音调道,“就你能耐,像是没出什么大事似的。”
明珠眼角嘴角都有了弧度,笑得慈祥:“性德好好当差,揆叙揆方好好读书,本也没什么大事。”我心里早就有数了。“大闺女在夫家可还安好?”
“早就派人盯着了,万幸没遇到见风使舵的负心人。”明珠夫人一脸练了盖世武功却无用武之地的遗憾。他们的次女和三女早夭,只有大闺女的终身幸福有可能成为明珠夫人宅斗技能的输出方向,嗯,只是有可能。
“大阿哥呢?听说一开始被皇上罚了,后来呢?”喝完茶的明珠淑了口,又喝了碗银耳粥,而后在榻上坐着翻起书来。
说起宫里的事,爱新觉罗氏的脸色就奇怪了几分:“后来……去惠妃娘娘跟前侍疾去了。其实……唉,其实大家都知道娘娘是称病,就为了拘住大阿哥不去触皇上的霉头。”
明珠“啧啧”了两声。
明珠夫人继续说道:“然则今儿中秋,老爷都被放回来了。皇上却一直没有探视过惠妃娘娘,这风向……今儿晚上园子里摆中秋宴,娘娘若是没出席……以内务府那帮子眼皮浅的太监捧高踩低的德性,怕是娘娘要受委屈。”
人老成精的明相皱起了眉心。
显然皇帝不是一个会迁怒后宫女眷的人,更何况这个女眷还是皇长子的生母,平素一向端庄和善。剩下的可能,就是惠妃做了什么惹皇帝不快的事情。
有什么事情如此紧急,能让一个在后宫蛰伏了二十年的女人不惜暴露实力也要强行出
手?答案呼之欲出。
是纳兰性德遇袭事件。
明珠不知道惠妃做了什么,但他的继承人能毫发无伤地返回京城,其中有惠妃的一份功劳。
“唉。”一声叹息响在秋阳下花树盈门的明府中。
回到府邸的第一日,明珠和夫人谈了不省心的下属,谈了儿女,谈了大阿哥,谈了惠妃,谈了失去效用的眼线,谈了不够忠诚的下人,甚至谈了索额图一方的猪队友……唯一没在他们言语中出现的,只有八阿哥。
这又不是与疾病养生有关的事,八阿哥帮不上什么忙;以他的年纪,也坏不了什么事。
明珠夫妻俩当时的潜意识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就在当晚的中秋宴上,入学不过几个月的八阿哥胤禩刷新了众人对他的认知。
这是皇帝在畅春园过的第一个中秋。虽然明珠事件的余波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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