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谁知他真带了八篇来,不但够留下吃午饭,连晚饭也不用走了。
宁安硕笑说:“方才吃完饭喝茶,我问他‘晚饭也留下用罢’。他一句也没谦辞,直接应下了。”
他从保定祖宅学到,有时候脸皮是最没用的。入官场快两年,他对这句话的认识更深刻了。
雪暖阁和宁安华进来的碧桐馆正在小花园的一南一北,但以宁安华的听力水平,雪暖阁里的动静,她能听得清清楚楚。
为了照顾孩子的隐私,她暂时减弱了听觉,将听力置于正常人的水平。
一切细小的声音:雪水滴落,土壤砸实,树枝轻擦,枝头鸟儿的羽毛掉落,都消失了。
宁安华问:“最早明春,我要把青儿也带去,你是继续住着,还是搬出去自己住?”
宁安硕笑道:“姐姐不嫌弃,我再给姐姐看两年屋子?”
宁安华笑:“你看就看,先说好,我可没工钱给你。”
两人商议一回林宅的门户照管等事,檀衣便来回:“江二爷来和太太、舅老爷请辞。”
宁安华放开对听觉的限制。
世界立刻清晰。
她能听见黛玉的呼吸比平时都要急促,而江明越的心跳快得就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宁安华让他进来,看一眼宁安硕。
宁安硕会意,便笑问:“不是说要留下用晚饭吗,急什么?文章也还差六篇呢。”
江明越一揖:“实是晚辈有要事,需速去回禀家严家慈,只能失礼先走了。明日来赔罪,任郡主和世叔怎样罚都好。”
这么快就从“翰林”改称“世叔”了。宁安硕看宁安华,等她的意思。
宁安华长长“哦——”了一声:“要事。”
她含笑:“我本还想十一千户给你看看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你这么急,那就算了。”
江明越额头沁汗:“晚辈多承郡主美意。只是,只是……”
他只是话少缄默,并不笨嘴拙舌,方才和此时却都觉得他似乎少生了一根舌头。
他出门之前看了,明日便是吉日。他今日尽早回去,求母亲快些准备婚事,明日便能请媒上门。
可若不留,让郡主觉得他身体还没好,或是落下了什么病根,岂不是……
逗两句差不多了,看他左右为难,宁安华笑道:“既是要事,你就速回罢。毕竟,伤还可以再治,时间可不等人。”
江明越深揖:“郡主教导得是。晚辈告辞。”
宁安华挥手让他去,向外唤:“好生送一送江二爷!”
屋外十来个声音答应着,簇拥江明越向外走。
林黛玉裹着一阵风跑进来,把脸往宁安华胸前一埋。
宁安华又想逗孩子了:“哎呦呦,玉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这就把人找回来揍一顿,替你出气!”
林黛玉揪住宁安华的衣服不撒手:“太太!”
宁安硕喝茶,笑道:“姐姐手太重,真打出事就不好了,还是我替姐姐出手罢。”
林黛玉抬头,薄面含嗔:“舅舅!”
宁安华揉了两把黛玉发烫的脸:“好了,回去睡一会,还得把他算在一起走的人里,还要走礼,事儿可多着呢。”
她拽黛玉起来,正要回去,菊露跑进来,脸上表情古怪,忍笑回:“太太,江二爷摔着了,您快去看看罢!”
宁安华当即问:“摔着哪儿了?”
她上前,低声问菊影:“摔着脸了没有?”
……
江明越是跨门槛时太急,绊着腿,脸朝地摔了个结实。人都摔蒙了,还急着爬起来快些回家。
他替黛玉挡的那一箭正中左腹,伤得极深。
宁安华怕他真摔坏了,强行留下他,请罗十一细细诊了无事,才放回去。
下午,宁安华寻机找菊影单独说话。
在她身上,宁安华不仅做了对檀袖一样的事,还额外让她忘记了一些事。
从此,菊影不会再记得她那些似是而非的“神异”之处。
和摘云成婚是菊影自己选的,菊影陪她的时间比檀袖还多很多,她也信菊影目前的人品。
但人会变。
为了将来大家安好,少些麻烦,她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菊影出去了。
过度使用精神力的副作用让宁安华后脑刺痛。
蓁蓁跑进来,扑在她怀里,想用自己的异能帮她,被宁安华阻止。
“好孩子,你陪着我就好。”宁安华抱着懵懂的蓁蓁摇晃。
她心中怅然若失。
曾几何时,菊影在她心里,是比林如海还要重要的人啊……
晚饭前,林如海带了几车卷宗回来。
他塞了一脑子东北事务。
他是连续几个月只睡不到个时辰,都能保持神思清明
的人,今日下来,眼睛却都有些发直了。
宁安华便拿黛玉的亲事刺激他:“幸好明越没摔破相,不然玉儿一辈子对着有伤的脸,岂不可惜。”
林如海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
东北冬日里的冷风比京中的还割脸。
他……咳,一定不能忘了保养。
对林黛玉的婚事,林如海早有心理准备,到了此时,也不得不接受了。
他只问:“江二,他没轻薄玉儿罢?”
宁安华笑道:“我让檀衣守着的,放心。”
林如海想了一会,说起正事:“今日皇上原想让妹妹再从仪鸾领职,我知妹妹不喜,替妹妹拒了。皇上便赐亲卫两百,是……”他略有惭愧,“是为护卫我之安危。”
宁安华笑:“我已猜着了。这要多谢表哥,还让我白得了属官和女官。”
林如海在她耳边道:“罗焰仍是仪鸾卫指挥使,在边关掌八百仪鸾卫精锐,暗探别国情报。我总觉得,皇上仍会寻机再让妹妹掌军。妹妹先心里有数。”
……
夜深人静,丫鬟们都睡熟了。
林黛玉从贴身袖中拿出一柄短匕。
这是江二爷……江明越,送她的。
江明越。
她舌尖轻吐这个名字,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
他说……若他将来对不起她,她可以用这柄短剑对他做任何事。
她……很喜欢这个承诺。
檀衣姐姐不知什么时候背过了身子。
她接过这柄短剑。
他的掌心又硬又烫手,还有这两年新拿刀弓磨出来的茧。
……
江公府。
温澄吃到五分醉,腮上泛红,唇若涂脂,眼尾艳丽。
他给江明越满上,自己又灌下一盅,才敢开口:“二叔,你替我问了吗?”
江明越念着明日要去提亲,只轻抿一口:“问了。”
温澄又灌了一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从一开始,林姑娘眼里就只有二叔,没有他?
江明越夺下他手中酒壶:“你听我说,不要生气。”
温澄怔怔转向他:“生气?我为什么会生气?”
江明越放下酒壶:“因为不是你有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