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对灾难的时候,人们总是不约而同地怜悯,然后止不住地,暗地里庆幸。
刘建筑师已经开始在空地上清点人数了,除了工地主管,似乎还少了一个人。
“小顾呢?”他大声问着,在他背后正奋力扒着瓦砾的祝长庚一下子顿住了。
“就是s大新来的建筑实习生,总穿迷彩的那个小顾!”男子继续添声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口里的小顾……叫什么名字?”祝长庚死命地抓住了那男人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着。
刘建筑师似乎被眼前这个志愿者的反应吓坏了,只能断续地回答
“她叫…顾予茗。”
消防队的战士劝祝长庚离开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反应,双手已经开始流血,被沙石刮出一道一道深浅不一的口子。
“你这样是没有用的。”一个战士再次来劝:“刚才已经用生命探测仪测过了,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不会的…不会的。”祝长庚机械地继续他的动作,机械地重复着他的话语。
“我的阿茗才不会这样。”
“就算你找到了她,她的样子也不会好看,把她最美的样子留在你心中不是更好吗?”战士继续劝着。
男孩总是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指甲此刻指缝里全部布满黑色的灰尘,祝长庚听了这句,默默低下了头。
“这不重要。”
接着笑得温柔:“阿茗她很怕黑,一定在找我。”
上午十一点半。
周围还有一些工人因为离得太近或是没有带上耳塞不同程度都有些受伤,救护车过了一会儿也来了,开始陆陆续续地搬送伤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祝长庚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和他一起的学生都三三两两地离开,只有他,西装都被磨破,却始终不愿放弃。
五岁那年也是这样,她骗自己她这个小燕子被皇后娘娘藏在了南山庵后面的琼花树下面,要他挖树来救她。
当时的他没有戳穿她的骗局,只是机智又高傲地说最讨厌把手指甲弄得脏兮兮地了,要是把衣服弄脏了,妈妈要打的。
可是现在,不是骗局。
“阿茗…阿茗…”他喃喃地说着,正午的日头越来越毒。
他没有哭,从小就没有这个习惯。
可那些汗,未必就不是他的泪。
“阿庚。”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祝长庚扭头。
大概是太过虔诚,所以是梦。
顾予茗完全没有想到她离开的短短几个小时里面,这栋烂尾楼便已经被夷为平地,更想不到,阿庚会毫不顾忌地,跪在废墟上,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扒着瓦砾。
然后,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看着眼前的男孩一副愣住的模样,顾予茗轻柔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他伤痕累累的右手上。
那样真实的触感,陌生又细腻,终于让祝长庚从梦魇中苏醒。
是梦,都是梦,一醒过来,他们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互许心意而不自知。
祝长庚捧着顾予茗的脸,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像是要确定这是真真实实的她,顾予茗摸向他的双手,血顺着她的脸庞流下来,她一点也不在意。进入烂尾楼的前一秒,突然想起中冶南方设计院门前章全对自己说的话,然后,拦住了正要进入楼内的工地主管。
“我想,与其见证它毁灭,不如见证它重生。”
烂尾楼之所以会成为烂尾楼,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它和时代格格不入,而是因为它失去了建筑的魂,是人们抛弃了它,而不是眼前这些混凝土的罪过。
顾予茗知道她这个小小的建筑实习生根本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却还是折了回去,正打算找到刘老师,看看能不能避免爆破这种既浪费又暴戾残忍的方法。
却没有想到,她没有能够救赎这栋建筑,却救赎了她自己。
“我好怕…”抱着顾予茗良久,祝长庚稍稍缓过来,才说出这几个字。
顾予茗却哭了,接着破涕为笑:“你都是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哎!”
她摩挲着他背上的西装衣料,不断地安抚着他。
看着她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迷彩衣服和阿庚身上被沙石磨得面目全非的西装,顾予茗轻轻搂紧了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阿庚别怕,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