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搭箭,瞄准客栈里的董难言。
为首的汉子犹豫道:“小将军,那…那女子在少年身旁。”
一脚将汉子踹倒,祝之绪亲手拉开弓,男子的声音向没有牙的老妇人一样,“一个不留!”
女子握住幽草的手掌上鲜血淋漓,董难言松开手轻声道:“值吗?”
面对着对准他和女子的百张弩箭,少年问道:“你爱他?”
幽草跌落在地,耳力出众,早就听到男子那句一个不留的罗蔓哭泣中喃喃道:“谁都可以死在这,只有他不能死在这。”
弓弦声骤响。
千百支箭!
站在女子身前,衣袍一挥,替罗蔓挡下呼啸而来的弩箭同时,董难言侧身抓住那支被祝之绪率先射来的一箭。
箭雨中,手中弩箭向下猛然一掷,少年大步向前,跃起踏在箭上。
“没有谁不能死,也没有谁该死。”
身上秋色发光,抵挡住密密麻麻的飞箭,踩着弩箭飞过众人头顶的董难言脚下一点,弩箭斜插在地上。
一拳将想要从身后袭击他的士卒打倒在地,少年将弩箭拔出,对不敢置信的祝之绪问道:“你的箭?”
“看来你除了不会说话,手脚也不好使。”
拳中如同闷雷炸响,董难言正要一拳递出时,突然地面震颤,远处马蹄声响起,像是有人率千军,驾万马而来,当先为首的一骑大喊道:“休伤吾儿!”
“爹!”
听到那呜咽的声音,眼看少年一拳就要打在祝之绪身上,快马加鞭赶来的祝山胯下那头冲锋陷阵的高大坐骑猛然间四腿下跪,身子折为两半。
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的银甲男子空中大叱一声,将手中长戟猛然一掷!
由聚气境武夫暴怒一掷的长戟几乎瞬息就来到董难言身前,无法反应的少年闪躲不及,瞬间被长戟带着钉砸在墙上。
祝山从半空中落到祝之绪身前,见儿子牙齿掉个精光,满嘴是血的模样,心疼道:“别怕,孩子,爹来了。”
“爹,他们把我牙都打光了。”
被董难言吓得已经有些哆嗦的祝之绪哭诉道:“你得给我报仇啊,把他们都杀光,都杀光!”
瞧见儿子这幅模样,祝山也是心头火起,转头看向那烟尘弥漫的客栈里,死在那一戟之下了吗?
“小师叔。”
“董难言。”
“大哥哥。”
就在叶芷齐道真等人焦急时,烟尘中有人咳嗽一声,随后那把长戟被人从烟尘里丢出,插在祝山身前。
口中咳出鲜血,董难言扶着左肩走出,先前那一戟,结结实实的打在肩头上,虽说有着秋色护身,但是仍是被那股大力震的肩骨碎裂。
对要上前跟自己一起迎敌的叶芷等人摇摇头,董难言走到身旁站着祝山的祝之绪身前。
不等少年开口,祝山怒喝道:“你是谁,为何这般目无王法,伤我麾下,又欲杀我儿。”
见到父亲在身边,董难言又被击伤,心中惧意已经消退一些的祝之绪知道祝山的脾气,指着那些被一剑封喉的尸体道:“爹,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兄弟,都死了啊。”
平常里骄横跋扈的儿子哪会叫那些为他卖命的军士为兄弟,不过知道虽知道,但是见到那么些躺在地上的尸体,祝山愤怒中手臂青筋崩起,一拳将少年打得砸进一张桌子里,“你该死!”
“董难言。”
伸手将要出手的齐道真拦下,宋皆宜摇摇头。
已经明白个大概的少女曾经在离南镇见到过半夜留出家跪在坟地旁的董难言,如果说祝之绪是祝家的逆鳞,那那些坟头里葬着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又一次起身的少年心中的逆鳞。
“大哥哥。”
这么多人欺负董难言,秀林哭泣道:“宋姐姐,你快去帮帮董哥哥啊。”
安抚着小男孩,见到少年已经站起,宋皆宜轻声道:“你的大哥哥说他自己会处理好,相信他。”
擦了口嘴角血,董难言问道:“也不问问青红皂白就出手,你就这么信的过你的儿子吗?”
不过很快少年就摇头笑道:“也是,要不是你相信你儿子,你儿子能活到今天吗?”
“闭嘴!”
可以满地找牙的祝之绪对着街道上那些精兵强健喝道:“快把他拿下!”
收起笑容,董难言平淡道:“祝之绪,你到底做了多少颠倒黑白,仗势欺人的事,你还能记得吗?”
刀剑铁甲,层层包围中。
百年老店,大放光芒!
但凡冲进客栈的障林国军士,尽皆被一道道神光缠绕吊起,就连祝山也不例外。
神光尽头,光芒流转的少年轻声道:“我帮你数数。”
————
被陶毅急宣而来的吴羡在殿外就被侍女蒙上双眼,被人服侍着换好衣服坐在床前,女子不明所以,以为是陶毅的小情趣。
突然,女子觉得眼前一亮,随后有人轻柔的解开眼罩,温柔道:“羡儿。”
屋子里,内墙饰以红漆,顶棚上高悬着一盏盏喜灯,女子坐着的这张龙凤喜床上,花香四溢,四角各自摆放一柄如意,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被褥上放着一个装满珍珠、宝石、金银钱的宝瓶。
为凤袍加身的女子戴上展翅在珠宝花叶之中的凤冠,陶毅柔声道:“我今日想起来,我们还没有大婚过,所以…”
“没有吓到你吧。”
到过两杯喜酒,身穿龙袍的男子拿着酒杯的手挽起女子的手,“王后。”
眼中泪水滴答进酒杯中,女子交杯后,娇声道:“陛下。”
轻轻拭去女子的泪水,男子笑道:“不哭。”
两杯喜中带着苦的美酒一饮而尽,洞房花烛夜,待女子睡下,男子起身,打开窗,看了一眼外面天下。
————
光芒耀眼,董难言走到那名甲胄男子身前,淡淡开口,“你跟着他那么久,说说他都干了什么事,恶事可以说,善事也可以说。”
哪里想到少年有这样的本领,男子犹豫中身上神光逐渐缩紧。
“你的下场你自己选。”
听到少年这样的言语,再加上大将军祝山都被吊在半空,男子咬咬牙,缓缓讲述。
烧杀抢夺,淫恶掳掠。
脸色苍白的董难言不急,耐心的听着。
等到男子说完,少年问道:“假如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做恶事吗?”
性命握在少年手里,今日间已经吓破了胆的男子连忙摇头道:“不做了,再也不做了。”
束缚住男子的那道神光消散,少年平淡道:“你说的,再有下次,难逃一死。”
不理会男子的感恩戴德,继续向下一位军士走去。
少年向前的这一路上,便是大将军祝山都沉默了。
千百件恶事。
没有一件善事。
一个人也没有杀,在一声声错了,一声声再也不敢了,愿意悔改后,神光消散,董难言终于来到唯一被神光束缚吊起的祝之绪身前。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听着一件件一桩桩被麾下军士们讲出的事实真相,失去了束缚的祝山没有出手,只是跪在地上恳求道:“公子,算我求你了,饶他一命吧。”
董难言闭上眼睛,听着以头杵地的恳求声音,沉默片刻后仅剩的那道神光消散,对着倒在地上的男子沙哑开口,“假如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作恶吗?”
听出少年有意饶过儿子一马,祝山大喜,连忙对着地上的祝之绪喝道:“赶快承认错误。”
“我愿意。”
听到祝之绪说出愿意悔改,跪在地上的祝山紧张的心一松,突然,额头都磕出鲜血的男人大喝一声:“不可。”
只见倒在地上说出愿意悔改的祝之绪从地上捡起一支弩箭,向转身离开的少年后心刺去。
男子狰狞道:“狗杂种,给我死!”
在祝山呵斥前就已经心生警觉的少年反身躲过弩箭,一脚将男子踢翻在地。
见到少年捡起弩箭,匍匐后退中彻底吓破胆的祝之绪哀求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旁的祝山更是满脸是血,叩头道:“公子,拿我祝山的命换他的命,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一脚踩在祝之绪身上,给过他一次机会的少年呼吸开始加重。
一箭刺进男子心口,少年摇头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