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不光光是不仁,他这是作恶,从崇祯十二年之后,他是十三家的总瓢把子,摇黄的账,都该算在他的身上。”
“你们大家知道他是怎么起家的吗?他与自家婶娘胡搞,最后为宗族乡里不容,才逃出来做贼,他这就是不孝!”
到了不管什么都推在他这个争天王身上的时刻,什么也不重要了,只有残存受抚摇黄士卒愤怒的火焰迸发,台上台下开始山呼海啸般呼喊:
“不忠、不义、不仁、不孝!”
“为非作歹、胡作非为!”
“残害百姓,欺凌良民!”
“勾搭达虏,意图勾引达兵南下!”
有个袁营的账房,还在意图用真实的数字来说事:
“别说虚的,咱们说实的,能统计上来的,有数的,由他下令的,打粮、屠村、抢掠、屠城,共计一千七百六十八回!”
这时谁还管几千还是几百,有一人呼,就有千人应:
“杀害百姓,不计其数!”
“同袍兄弟们,怎么办?”
“打死他!”
“千刀万剐了他!”
夏仲谦带着张绍奇、梁玉涛等一众同袍兄弟,一面布置维持秩序,一面赶紧向南离请命。
“镇帅,怎么办?”
南离思索片刻,摇头一叹:
“袁定西,不是我不保你,我也没办法。”
事关重大,南离奋身上前高呼:
“同袍兄弟们,事关重大,赵某不敢自决,大家……还是照例,投草吧!”
而袁韬已经彻底处于不明所以又无可奈何的状态:
原来我是这么的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袁韬最终的命运被死字牌下满满一坛子草棍所决定,刘斓儿一声令下,几名锦衣力士拖起被捆上的袁韬,就要拉去刑场。
“等等,等等,我婆娘来送我!”这时的袁韬才突然回了魂一般叫起来。
主持当场的刘斓儿一摆手,令下:
“等等,按规矩来,许他家人送送,吃了断头饭再上路。”
此时正有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素装而来,挎着一个小篮子,篮子上面盖着土布。
低着头,缓步而来,台下拥挤的士卒在镇标战士的维持下,纷纷避让。
妇人登上将台,袁韬一见,扑通就跪了下去:
“婶婶,悔不当初,不听你言啊……一世恩情,袁韬只能来世再报了。”
妇人也跪下,一边拭泪,一边将竹篮上盖的百步掀开,哽咽着说道:
“从跟上了李雨然,我就一直担着心,想你白白受抚一场,还是走上邪路,不想果有今日之祸。”
此刻的袁韬也只能摇头一叹:
“唉,我咎由自取,只是苦了你了。”
妇人将竹篮的酒水、吃食一样一样的喂给袁韬,袁韬吃了几口,喝了一大口酒,最后摇摇头,闭目不言,妇人反安慰他:
“你我夫妻一场,也算可慰此生,我已求了世子爷,允我白云庵出家,为你诵经超度,洗清罪孽,你可就此安心去罢。”
目睹此情此景,刘斓儿摇了摇他顶着硬幞头的那大头,向锦衣力士下令:
“好了,袁韬,你该上路了!”
刘斓儿这令才下,“呼啦”一下,校场上的将士就往台上拥,冲得南离几乎站脚不住,只好率将士一面阻拦,一面放声高呼:
“不可如此,袁韬一方镇将,朝廷大臣,不可殴辱,死也该死得其所”。
“呵呵,赵大帅,我袁某还得谢谢你啊,祝你高官得做、骏马任骑,呵呵……哈哈……”
袁韬一副癫狂的姿态,被西司锦衣力士提起,拖去校场端头的刑罚之地,原来摇黄的士卒簇拥着,被新派的管哨、小管队带领着,一路高呼:
“杀了争天王,明日上战场!”
“重整旗鼓、共复河山!”
“穿新衣,做新人,不做袁韬的鬼了!”
喊着喊着,校场端头,突地安静下来,似乎空气都凝结了,没片刻,又“呼”地一声人群炸裂,欢呼声直入云霄。
听得远远传来一片欢呼,看着人群兴高采烈、雀跃不已,南离这才暗暗松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没有严密的组织,缺少得力的人才,为了抗清大局,又不能将矛盾引向土地斗争、阶级矛盾,这一回险些失控出轨,收不了场,到这个结局收场,算好了。
下一步就该重整队伍了,把人群跑乱的心重新归置起来。
殊不知场外还有一人,定定地盯着委顿坐地、掩面而泣的邢氏夫人,细米银牙咬着下嘴唇,抿出腮边一个深深的酒窝。
媅媺知道她是在等着为袁韬收尸,不知为何,此情此景,竟在媅媺心中竟引起了无尽的悲凉:
乱世之中,男人不管怎么都能蹦,再怎么样,最惨最苦最终承受的,还是女人……
物伤其类之际,陡然想通这一节,连她再看着南离,都觉那具往日高大英武的身躯,被夕阳映照的身影,似乎生出了浑身的尖刺,有些不顺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