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是一室春光,那边宫外文阳侯府,一扫往日的沉闷压抑,府内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热闹得宛如过节。
陈氏几乎绷不住端庄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兴奋地吩咐奴婢上晚膳,一面招呼人去请文阳侯和两个儿子,连往日看不上眼的庶子,都特地开恩地没撇下他。
甚至特意让人在屋檐下,挂上红彤彤的灯笼,在夜风中晃荡出朦胧的光晕。
上面的主子高兴,下面的奴婢也欢喜,正房里的丫鬟婆子,已经连着得了两回赏,可把其他院落的奴婢,羡慕地两只眼睛发红。
而这两回,一回是得到文阳侯起复的消息,另一回则是江钰升官的事,一日之内双喜临门,别说陈氏喜形于色,文阳侯同样躲在房中,激动地大喝两声。
那股舒爽劲儿,犹如喝下两口百年陈酿,从脚底板到头颅,毛孔都舒张开。
为了庆祝这两桩喜事,陈氏特地让厨房备了一桌席面,有些来不及烹制的野味,更是豪爽地吩咐下面的人,直接去酒楼里点了五六道回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得到消息的江逸,率先从外面进来,他一身青色直裰,面容恭敬老实,拱手向陈氏揖礼:“儿子见过母亲,母亲安康。”
陈氏随意地点点头,指了个位置示意他坐下。
热闹的乡试刚落下帷幕,江钰此次运道甚佳,侥幸在榜上有名,排名第九十八,也就是榜尾的第三位,虽然说起来不甚出众,但却已经是实实在在的举人。
不过因其庶出的缘故,侯府并未给他操办庆祝宴,陈氏更是对这位,眼看要有出息的庶子,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好在这会儿江钰升官的消息,给了她些许的安慰,若能再让老大官复原职,那她就别无所求了。
怀着莫名的期待和激动,终于等到文阳侯和江钰现身,陈氏拉着两人好一番说话,而后伸长脖子看他们身后,奇怪问道:“老大呢,怎么不见他过来?”
去请人的奴婢从后面上来,忐忑地解释道:“夫人,世子去了城外,并不在府内。”
至于城外何处,众人不用想也知道。
陈氏眼里的笑意落下,语气明显携着不满,“阿琼真是越来越不懂事,她在那素月庵里,吃得饱穿得暖,日日让人来诉苦,不是让旁人看侯府笑话么!”
没错,江琼被送去的庵堂,正好是江善待过的素月庵。
不过她的待遇,就比江善差得多,没有人身自由不提,还得日日诵经静心,随着庵堂内的师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粗茶淡饭,要不是因着肚子里的孩子,每日一盏的参汤,都是没有的。
江绍鸿虎目微沉,瞥了眼气愤的陈氏,沉吟道:“与黄府的亲事,你仔细看顾着,等老大成婚娶妻,阿琼那边的事情,就交由他媳妇来管。”
两府之前就在商议婚期,要不是因为秋猎,和江善入宫一事,现在只怕已经定下。
说着,几人依次落座,陈氏尤显不满,“我是气老大不知轻重,咱们府上正得喜事呢,他却跑去那边待着,说着多不吉利呀。”
说话的间隙,她拿眼睛去看丈夫,“再说,侯爷您和阿钰,都有了好事,唯独老大......我想着是不是去找娘娘说说,让她替老大向陛下求求情。”
江绍鸿眼中精光闪动,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似乎在思考这事的可行性。
“二姐才入宫几日,您们就想着从她身上得好处!”
江钰脸色冷沉,暗中捏紧拳头,“父亲早不起复,晚不起复,偏偏在这个时间,明显已经得二姐恩惠,您们还如此不满足,就不怕触犯到陛下忌讳吗?”
陈氏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辩解道:“哪、哪有这么严重......再说,这古往今来,靠外戚身份发家的,从来不在少数,怎么我们侯府就不行?”
“陛下愿意给二姐脸面,却不是我们得寸进尺的理由。”
江钰冷凝着母亲,那陡然冷硬的气势,让陈氏心口忽然一滞,她这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儿子,已经成长到令人发憷的地步。
“阿钰说得对......”江绍鸿回过神,暗道真是差点让陈氏给害了,现在所有事情加在一起,都没有他这位女儿重要。
只要她能维持住陛下的宠爱,日后再想让老大为官,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若现在却因为此事,而让陛下对她生出芥蒂,那才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想明白这点,他暗瞪陈氏一眼,“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净出些馊主意,前面的事情你都不要管,尽快把老大的婚事操持起来,这才是你该关心的事。”
这语气不可谓不严肃,陈氏瞟了眼板着脸的小儿子,以及低着脑袋充当隐形人的庶子,脸上仍然一阵一阵发烫,自觉是当众失了脸面。
但见丈夫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强行压住胸口翻滚的郁气,恹恹道:“知道了。”
好好一顿庆祝宴,因为这事闹得气氛低沉,沉默不语地用过晚膳,陈氏疲惫地回去房间,没搭理外面的丈夫和儿子,以表明自己的不满和委屈。
江绍鸿摇摇头,叮嘱两个儿子几句,就放了他们离开,随后抬脚回了正房,与陈氏一顿温言软语,将人哄得重新露出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