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工厂内部发出的声音,左吴忽然构思出了一个冷笑话——若倒霉到一定程度的形容是喝水都塞牙,那自己的牙齿一定质密而毫无缝隙,会是绝佳的防水材料。
或许镜弗文明话语中的抱怨有些太夸张了,或是自己的理解有误,否则左吴无法想象在当今时代,身为银河硬实力第一的文明连观测都会失败是种什么样的光景。
有问题就得问清楚。
左吴记得之前遇到的“噩兆”,依旧没往工厂当中迈步,而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向之前的声源问:“我或者我掏出来的那台巨构,是什么微观物质吗?”
镜弗文明一本正经的回答:“显然不是。”
“那你们的观测是追求相当的精准,一定要把无论是宏观层面还是微观层面的每一分细节都纳入眸中,才算是观测成功了?”左吴又问。
“首先,我们没有‘眸’这种器官,感知光线靠的是分布在体表的细胞,”
镜弗文明回答:
“其次,我们所指的观测就是字面意思,而且是最浅显的那种——架起光学望远镜,往你的巨构那边瞅一眼,仅此而已,以及所使用的造物也不精密,甚至相当原始。过程无非是支起脚架,调整焦距,就这样而已。”
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左吴只觉得不可理喻:“那么,是咱们生活的环境有什么不一样的规律,让你们光是做这些动作就困难重重了?”
话语中带着左吴的一点讽刺。脚架,焦距……
这些词语在千年前的地球上已经得到证实,大多数因为倒霉而被束缚在工地上像牛马一样的工具人只要有机会上手实操,都能在几小时内掌握这种测量造物的使用方法。
然后,工具人会用这刚上手的知识去让一座座建筑拔地而起,不需要讲究什么规范,检验文件之类更是理都不用理,只需完工后甩给从未上过工地的咨询公司去补,一切突出的都是个速成而不专业。
就这样造出的建筑质量和训练出的技术人员水平,在千年前的地球上已经能算是水平拔尖的了。
虽然当下的银河,建筑工地上早几百年就几乎看不到血肉生灵的影子了,但原始观测造物使用方面的速成性是不会变的,不应该难倒如今硬实力第一的政权。
镜弗文明或许是在消遣自己。
可没想到工厂中的声源却是无比认真,被左吴讽刺了也不恼,相反还有些微妙的自嘲:“确实,我们同你生活的环境可能真的不一样。之前我们说过,你是命运的宠儿,我们则是命运的弃子。”
“对那些原始的观测造物而言,那结构已经验证过无数次,每日也会接受精密检查的脚架,在使用时也会莫名损坏。不是这个螺丝忽然崩出,就是那里忽然断裂。”
“与脚架相比,光学造物本身就要复杂多了,发生的问题更多,却也更防不胜防——密封完备的包装会莫名渗水,其上的螺栓会莫名松动。即便克服万难终于把镜头对准了你的巨构,原本晴朗的星象也会莫名受到干扰,或是有工厂偶然排放了一点污染雾被我们撞上,或是极偶然的概率有星云在星系内富集,正好挡住了我们的光路。”
左吴目瞪口呆。
而镜弗文明的自嘲还没有停止:“我们被星海称为‘硬实力第一’,这个称号我们受下了。而为了对得起它,所采取的观测方法当然不止原始的这一种,从当下的顶尖到过时技术,只要有可能成功的,我们都会去尝试,不厌其烦。”
“真的,你应该过来看一看,”声音对左吴说,一直平澹的语调也多了一分感慨:“早就听闻你对博物馆有所兴趣,而我们这里便已经能算是观测手段的博物馆了,古今中外,芸芸文明的手段,无一例外。”
原来是这样。
左吴恍忽往压缩空间中看了一眼,这巨树状的罐头工厂依然在正常运作,挂在其枝头的果实培养舱中,大多海星人也一如既往的在沉睡。
——他们是因为裁判长释文尔,想让自己的种族通过罐头的培育迈向银河的每一个角落,来变得无比繁多而诞生。
而镜弗文明,好像也在以“繁多”的手段去对抗他们所谓“命运的弃子”的身份。目前释文尔还在蹲着大牢,被迫切断了同外界的所有联系,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后继者是某种意义上的同志,不知会有何等的想法。
对努力的人,左吴向来是不会讨厌的,又下意识的抓抓头发,想对镜弗文明说被被你们这么努力的观测,还怪不好意思的之类的话。
可是好像坏运气会传染般。
左吴没来得及说话,一根头发忽然缠上指尖,又没刹住拉扯的动作,给他传来了一点轻轻的刺痛。
刺痛让左吴忽然惊醒,如果对方真是这样普普通通的“努力家”,那织褛所赋予自己的气运又何必接二连三的发出噩兆呢?
哈,命运。
镜弗文明确实是一直将这个字眼挂在嘴上的——便如时常求神拜佛的人总是心虚,会在墙上挂“诚信行天下”之类的字眼的商人多半更加奸诈,站在风口上被偶然吹上天的侥幸者会再三强调一切都是其自己的努力一样。
难道镜弗文明也从命运那里得到了什么不该有的馈赠吗?
左吴将手从头上默默拿下,看着指缝中那根漆黑的头发,觉得有些扎眼,又甩甩手,意味深长的往压缩空间中看了一眼,说:“报废了你们一些培养仓中的海星人,我十分抱歉,损失清单寄到我们这边就好,我会照价赔偿。”
镜弗文明马上回复:“好。”
竟然如此果断?
对能力不明、目的不明,连态度也不明的敌人就是如此麻烦,凡事都需要你来我往的试探,何况对面终究是“硬实力第一”,贸然开启不可调和的争端,会严重拖慢自己向仁联主动出击的节奏。
左吴只是朝压缩空间内咧嘴:“只是,这赔偿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送到你们手上。你们知道的,我这边别的没有,就是养了许多官僚。官僚的效率嘛……啊,我刚才问了下,正式赔偿的流程可能要走个三五年。没关系,等等嘛,能量币又不会贬值,对吧?”
一阵沉默。
镜弗文明的声音说:“真的不会贬值吗?未必。你今天拿出的造物所抽取的能量极为磅礴,若能当能量币花出去,一定会大规模冲击现有的货币体系。事实上现在能量币的价值已经因为你的行动稍稍折损了,而你身为命运的宠儿,一定有机会找到将那磅礴的能量化为能量币的手段。”
絮絮叨叨一堆,镜弗文明的意思就是不接受呗。
左吴摊手:“那你想怎么解决?为了几个培养皿跟我来场浩大的星际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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