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吴也有希望见到的幸存者,比如共荣保险的办事员,比如钝子大人二号,甚至还有端木平流层;
他们与自己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有没能结清的缘分,就这么被死亡干干净净的切断。
甚至办事员还在分别时,许下了日后他一定会在公司中出人头地的豪言;可惜一切都在帝联的灭亡下中断,而左吴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背熟。
只是确定往后极难相见后,这永远无法实现的豪言才在左吴心中变得滚烫起来。
真是遗憾。
但话说回来,这才该是银河的真面目——
如此美丽,无时无刻不在洒下壮丽的光辉,孕育出无数诉说着自己故事的生灵;
却又会忽然降下冰冷,让死亡压碎一切没有讲完的故事,让突兀的分离成为无法逆转的既定事实。
凭什么自己的熟人就可以免俗?
……不对。
凭什么自己不能免俗?
左吴的手又摸向那压缩银河,科技猎人已经在对其中的以太象引擎展开了研究;
既然自己想要建立乐土,为什么不把这个目标也当成自己的梦想之一?就不能让所有人的所有故事都获得一个应有的结局?
金棉一直在偷瞄左吴的脸,此时倒终于开始光明正大:“陛下,我觉得你或许是在想什么很天真……很理想主义的故事。”
左吴收回注意力,咧嘴:“这怎么说?”
“在莺歌索,我的姐妹畅想战争结束后该吃什么样的甜食,给饼干的味道添一些什么其他的花样时,都会有这样差不多的表情;”
金棉耸肩:“可惜,最后吃到饼干的只有我一个;以及肉味压缩饼干是不是太冷门?我到现在也没吃过太多的新花样。”
左吴说不出话,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以及他的潜意识更是在说,以太象引擎可能是建立乐土的唯一途径,而真要走上这条路,势必会像燎原所预计的那样,给银河带来的将是数不尽的尸山血海。
一路下来,死去的生灵又何止帝联灭亡时的牺牲者数量?还抱有天真的自己真能狠下心来一路走到黑?
自己想让所有故事都有始有终,可被自己亲手切断的故事会不会更多?
须知连燎原人都知道,想建成什么样的世界,就要秉承着什么样的信念来着。
左吴叹气,看了看自己的手,握紧又张开;仅此一刻,他忽然发觉失去了大多数记忆,整个人生只有数年的自己好像太过稚嫩。
记忆?
“……金棉,你说一个人的‘厚度’,和记忆有没有关系?”左吴忽然问。
金棉一下子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厚度?厚度是什么?”
“就是成不成熟,抗不抗压,能不能坚持理想,可不可以在现实的情况下保持初心之类。”
“应该……是有关系的喵?”金棉有些不确定:
“在我家乡的战场上,见多识广的战士总是能更快的适应环境,能圆满完成任务的也极少是初出茅庐的新兵;所以……记忆应该确实是能提升一个人的厚度的吧。”
金棉探出脑袋:“怎么?陛下,你想到找回记忆的方法了?”
左吴点头,指指自己的手腕:
“在平时,我会可以吸收一些伤口的愈合速度,在关键时刻释放出来以治愈自身;”
“而我记得有种说法,就是记忆的本质是神经的陈旧性损伤;所以,我失忆的真相,会不会是我把自己的记忆给吸收,储存起来了呢?”
金棉恍然:“有道理,所以你把这记忆再释放出来就好了?”
“哪有这么简单,我都不记得自己吸收了什么,又怎么把它给释放出来?”左吴抱手:“你忘记了银行密码,想把财产取出来不也是费劲得很。”
“我没有什么财产喵,”金棉发笑:“以及陛下,你可不止是忘了银行密码,是连存钱是哪家银行都不记得了。”
左吴摇头:“我觉得没准是存在地球。”
“地球?噢,你们人类的母星。”
想起金棉并不知道列维娜在虚空中的所见,左吴调出视界中的录像,给金棉大略解释了一番。
金棉理解得迅速,疑惑的感觉充满全身:
“喵?可是我记得地球是早被其他政权抢走了,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虚空里?”
左吴抱手:
“谁知道,反正接下来的目标明确了,就是造访地球,无论是被其他政权抢走的地球,还是在虚空里藏着的地球,都要去看看。”
“被我吸收的东西既然会被转存到那里,那我如果真的曾吸收过自己的记忆,那大概率会在那里给重新找回来!”
金棉眯眼,喉咙里不自觉发出呼噜声,她终于对此次的事件有了些参与感:“哪怕地球有可能早成了别人的领土?”
左吴撇嘴:“夺回人类故土,多么充足的理由;用这当宣称没人能提出异议的。”
“可是世界上的纯血人类就只剩下您和夕殉道了喵。”
“那又如何?这就不是我们的故土了?”
左吴有些心虚,他连这故土在哪都是靠强大的搜索引擎得知——
地球在猎户座悬臂,也是在整个银河的边陲;帝联的疆域虽然也伸到了银河边界,可离地球故地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就连现今地球是被哪个政权占据,左吴一时半会儿都有些没有头绪。
等等?
左吴转头,看向那艘仁联战舰;仁联和帝联出自同源,地球也该是仁联的家乡。
仁联战舰是一直将“人类至上”作为口号的,自己在这说了这么久有关地球的事,他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没有。
战舰同它的灵魂一直保持沉默,不知是不是在对左吴寻找地球的想法冷眼旁观,报以嗤笑。
还是只能和夕殉道商量。
左吴呼气。
小灰在往归途高速进发。
距离建立乐土还很远,但左吴至少有了现阶段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