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有个朴素的梦想:买十亩绕屋菜园,雇仆妪种植瓜蔬;而后,三白绘画,她做女红。布衣暖,饭菜饱,自给自足终此一生。
这是芸娘心中的理想生活,守着烟火岁月,守着爱人,粗茶淡饭,男画女绣,把寻常日子过成细水长流的幸福。尽管这蓝图上找不到一丁点富贵荣华的影子,却着实让我感动。
这是芸娘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也是妻子对丈夫的委婉暗示。我在心里赞叹她的贤淑不俗,也为三白着急,这么简朴美好的愿望,为何不去尝试着慢慢实践?为芸娘,他值得去尝试。
与三白同时代的黄景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当然,两百年后,以此来评论三白,未免太过苛责。当时境况的特殊复杂,毋庸我来置喙。好吧,我承认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然而我仍替他们遗憾。若果真实现了这不算远大的幸福梦想,或者,他们后期贫无立锥的境况便可减免?他们的生活,会展开另外一番图景?!
林黛玉从不规劝贾宝玉读圣贤书以经邦济世,在宝玉心中,她才远比薛宝钗率真可爱。芸娘出身贫寒,比不得林黛玉是世家名媛,但论二人才情品味,却有同调之处。难怪有人将《浮生六记》称为“小红楼梦”,台湾学者俞国基先生甚至说,中国传统文学中以爱情为主调的作品,只有两部书够资格称为文学巨著,其一是曹雪芹的《红楼梦》,其二便是沈复的《浮生六记》。连著名红学家冯其庸也说:《浮生六记》是《红楼梦》之后的又一部伟大作品。
芸娘对生活朴素诗意的憧憬,也是这部作品惹人心驰的原因之一。
翻遍史上留名的古代女子名录,如芸娘这般,有才情又甘守男耕女织生活的女子,可谓少之又少,那些才华绝代的青楼女子,那些风神婉约的后宫佳丽,那些才貌双全的皇亲贵胄,她们不用担忧一日三餐柴米油盐,不用为换取片刻怡情而拔钗沽酒,她们习惯了闺楼绣阁宝鼎香闲,也习惯了凭楼倚窗看车马往还。因此,她们心中,断然不会有俯身低至尘埃的欣喜。如此朴素的生活理想,她们不需要去追寻。
倒是《诗经》中,常有这样古朴唯美的生活: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诗经?国风?郑风?女曰鸡鸣》
这是一对居之乡野的平凡小夫妻。天色未明,女人便温柔地催促身边的男人:“你听,公鸡已经打鸣啦。”男人睡意朦胧地答:“还早着呢,天都没亮。不信你看屋外的天空,还有许多亮闪闪的星星。”于是女人继续催促:“鸟雀们可都要飞啦,赶快起来去打猎。”然后又娇柔地在他耳边呢喃:“你把大雁射回来,我给你做最可口的美味。然后我们举杯共饮,祈祷白头偕老不弃不离。你我夫唱妇随、琴瑟和谐地过完一辈子,这日子该是多么的宁静安好啊。”
男人终于起床,却仍被女人的温柔体贴所感染,临行解下不算昂贵却随身携带的杂佩赠给女人,感谢她的款款深情,这才恋恋不舍地出门打猎去。
这样的温暖,必是芸娘所向往的。“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这古朴淳美的爱情,能闻到大地植物的芬芳,能咂出草汁的清冽甘甜,还有,盐的味道。
那便是最淳朴真实的生...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