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修剪得很短,虽说让他有些讨厌,但还可以忍受。纵是如此,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懒懒说道:“九爷会为了本王伤心吗?本王觉得荣幸之至!”
“真的吗?”秦玖嫣然一笑,似乎极是开怀,眼底眉梢都是不羁的风情。目光却是望向榴莲,只见他在樱桃的搀扶下,坐在了一侧的桌案上,拈着珍珠思索了片刻,便在樱桃耳畔悄声说了句什么。
樱桃转身出了花厅。
尚楚楚凑到榴莲跟前,眼波清澈,目光轻柔,“秦非凡,你想到法子了?”
榴莲点了点头。
“你真的能穿起来?”尚楚楚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就在这时,樱桃从外面走了进来,在桌上摊开手,从手心里爬出来几只黑色的小蚂蚁。榴莲并不说话,只是神色专注地拈起一只蚂蚁,将丝线绑在蚂蚁腰间,将它放在珍珠孔洞的一端,又在另一端抹了些蜂蜜。蚂蚁便顺着孔洞爬了过去,将丝线也带了过去,用如此法子,不到片刻,几颗珍珠便被榴莲穿成了一串。
在花厅内观看的其他人,原本是打算看榴莲的笑话的,不承想,他这么快便穿好了,皆有些目瞪口呆。只有秦玖唇角一翘,眸中闪过一丝欣慰。她早就知晓,榴莲不会让她失望的。这样的题目,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他自小不光爱读书,也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感兴趣。
榴莲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只是抬眸瞧了一眼已经快要燃尽的那炷香,手脚麻利地在丝线两端各打了一个结。要说起他的手指如此灵活,还要得益于秦玖每日里让他分丝线。
他将穿好的珍珠捧到娴妃娘娘面前,施礼道:“娘娘,微臣已经将珍珠穿好。”
黄昏已至,斜阳透过花厅顶棚的藤蔓,映照在榴莲的脸上,面容清纯的少年,乌眸中闪耀着清澈逼人的亮光。这种清澈透人肺腑,好似一面镜子,能照出人心的丑恶。
娴妃柔和的眼波掠过榴莲,轻声说道:“没想到一花厅的人,竟只有秦状元解出了这道题目。秦状元果然不愧是今科状元,当真是聪慧至极啊!”
秦玖悄然将扶在桌案上的手抬了起来,没有了秦玖内力的保护,那一炷香很快便燃尽了。
颜夙的目光掠过已经燃尽的香,眉头微微一蹙,忍不住看了一眼秦玖。
秦玖歪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丹凤眼中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冷魅光华。
颜夙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来。
颜聿眼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秦玖在和颜夙眉来眼去,魅眸一眯,看她似乎没怎么在意,猛然把头靠在她的颈窝边,低声道:“九爷,原来你是要让榴莲做三公主的驸马,难为你这么费尽心机地周旋,想必,榴莲和谢濯尘交手时,榴莲也是故意受伤的吧,这也是你的主意吧?”
低沉魅惑的声音就响在耳畔,而那种痒痒的感觉,让秦玖几乎跳起来。她强忍着脖颈间他温热的气息,感觉脖颈间的汗毛似乎根根竖了起来,她僵硬地将头转了过去,收回了搭在颜聿肩头上的手,懒懒笑道:“榴莲是我的人,也就是王爷的人,他娶了三公主,对王爷可是大有益处的。”
“说得也是啊!”颜聿懒洋洋低声说道,眸内闪过一丝复杂难解的光亮,与他此时悠闲的表情形成强烈对比,“那本王少不得要为此事推波助澜了。”
他双手交叠在胸前,薄唇微扬,仍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对娴妃道:“皇嫂,本王今日很郁闷。二公主嫁给一个面瘫,三公主嫁给一个书呆,像本王这样的人反倒没人睬,真真是不公平啊。”
娴妃笑道:“姻缘自有天定,玉衡不必着急。”说着,目光淡淡扫过还正捧着珍珠的榴莲,只见他神色略有迷茫,果然是个书呆子。其实,榴莲此时的心思都在秦玖是否会被处死上,见娴妃并不提这事,正想着要如何问一问。
娴妃笑吟吟道:“今日的赏花会就到此结束吧,本宫回去会向圣上禀明今日之事的。”说着,她站起身来,在宫女的簇拥下,自去了。
众人恭送走娴妃,便也各自散去了,一场热热闹闹的赏花宴终于在日暮时分落下了帷幕。云韶国的两位公主也各自寻到了自己的姻缘,聂仁和榴莲瞬间成了众人艳羡的对象。
不时有人过来恭贺榴莲,但榴莲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以为大家都是在恭贺他答出了题目,谦虚地笑着抱拳道:“多谢,多谢!”
看到娴妃就那样走了,也没有去接他穿好的珍珠项链,想必是不再为难秦玖了。他捧着珍珠项链走到秦玖面前,问道:“九爷,这就没事了吗?”
秦玖笑意盈盈道:“莲儿,这珍珠项链可是三公主的,你还不赶快还给三公主。”
榴莲闻听此言,忙又捧着项链走到尚楚楚面前,“原来这项链是三公主的,还给公主吧。”
尚楚楚此时还没有从即将嫁给榴莲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原本,这个问题,她以为除了颜夙不会有人答出来,就算真有聪慧之人,也不可能一炷香工夫做出来。所以,她觉得万无一失。怎么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秦非凡来。
她瞧着榴莲手中捧着的珍珠项链,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非凡,这个,我可以不……”尚楚楚原本要说,我可以不嫁给你吗?一开口,她便愣住了。
非凡?那个算卦的李铁嘴的话忽然回荡在耳畔。
“这夙字,乃夙愿之意,说明姑娘心中有一人。但此字拆开后,里面却是个歹字,歹便是不好。不好,便非良缘。但这个字,若是去掉歹,加一个又字,却是凤。凤乃姑娘良配,但需姑娘放下心中执念。另外,可惜的是,此凤如今却在困顿之中,需姑娘慧眼方可觅到。合起来说此签,姑娘的姻缘,虽是颇为坎坷,但必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姑娘日后姻缘,乃非凡之姻缘。”
非凡之姻缘。
非凡,秦非凡。
难道说,她和颜夙注定无缘,而她和秦非凡,却是良缘天定?
她来到丽京,第一个遇到的人是他!
那一夜,她在街上游逛,遇到的人也是他!
而今日,答出问题的,又是他!
她抬头瞧着榴莲一脸微笑的样子,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项链,快步奔了出去。
榴莲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不解地望着尚楚楚的背影。
颜夙负手走了过来,淡淡轻笑道:“秦状元,伤这就好了吗?本王竟不知,叶御医的医术竟如此高明,看来,本王得禀告父皇,可要好好嘉奖他。”
榴莲心中一沉,他虽然不愿意伪装,却也知晓此事颜夙已经怀疑,绝不能让他拆穿此事。他忙捂住胸口道:“殿下,御医的药确实管用,只不过,伤口虽深,却并未刺中要害,只是有些疼而已。若非是为了救九爷,我也不会如此匆忙赶来。”榴莲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说道。
“为了救九爷?”颜夙凤目微微一眯,斜睨了一眼秦玖,唇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有些人真是无耻啊,连这么纯真之人都要利用。本王佩服!”颜夙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笑容可掬地离去。
“九爷,安陵王是什么意思?”榴莲问道。
“哦,”秦玖瞧了瞧天边的落日,对枇杷道:“我们该回府了,不然天黑前怕是赶不回去了。”
“九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榴莲又问道。
秦玖侧首对樱桃道:“樱桃,莲儿受了重伤,你好好搀着他。”转身便欲走。
“秦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榴莲脸色都白了,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快步走到秦玖面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哎哟,我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黄毛呢,黄毛去哪里了?”秦玖大声道。
嗤一声,却是还未走的颜聿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看上去似乎是榴莲在被秦玖欺负,但实际上,他看得出,那其实表示秦玖在乎榴莲的感受,所以才不敢将真相立刻告诉榴莲,才会顾左右而言他。他的笑声,引来秦玖一记嗔怒的眼波。
“哎哟,我倒是忘记了,黄毛是和严王爷家的白耳在一起的。严王爷,你还我们家黄毛来。”秦玖立刻再次转移了话题。
阎王爷啊!
颜聿不爽地笑了笑,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唇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道:“九爷啊,我还要找你要我家的白耳呢,你倒找我要起黄毛来了!说起来,九爷也该好好管一管你家的黄毛了,日后不能再来勾引我家白耳了。”
秦玖掐腰笑道:“黄毛可是好孩子,不会随意去勾引别人的,尤其是那只黑猫。”
颜聿挑眉道:“既然如此,它们俩是怎么好的?”他懒洋洋地拉长了尾音。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秦玖也颇为疑惑。
颜聿的那只黑猫显然也不是个善茬,第一回见面还和黄毛掐得你死我活,第二回就合伙去作案了,着实令她费解。
榴莲见秦玖和颜聿你一言我一语,当他这个人是透明人一样,气得头脑发晕胸口闷痛。原本就没有用午膳,虽说受伤不重,但毕竟不如平日里,他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跌坐在花厅内的地面上。
秦玖一惊,脸上笑意顿时凝住了,抬脚迈了一步,及至眼光微扫,看到颜聿幽幽的黑眸中闪动着的光芒,她下意识地收住了脚步。
樱桃忙走过去,将榴莲搀扶了起来。
秦玖妖娆一笑,“我差点忘记了,莲儿还伤着呢,我们也该回去了。”
“九爷不寻你家的鹦哥儿了?”颜聿慢条斯理地问道。
秦玖懒懒笑道:“不找了,它玩够了自会回去的。”黄毛认路,无论走多远,它最后都能找回去的。
此时已经迟暮,夕阳晚照,映红了半边天空。
一行人出了花厅,沿着花间小径,漫步向外走去。斜阳倾洒着淡淡的光晕,将一丛丛花木浸染出一片朦胧的轻红,带着说不出的媚色。
前方一丛蔷薇架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众人心中微微疑惑,待到转过花架,便看到一只红嘴鹦哥儿和一只白耳朵的黑猫,正斗得难解难分。
黄毛的样子有些惨不忍睹,身上似乎被白耳挠了一爪子,白羽上沾染了血迹。白耳也很狼狈,头上一道伤口,看样子是被黄毛啄的。
秦玖有些不可置信,她原本以为会看到黄毛和白耳两个其乐融融,一起吃它们偷来的东西,没想到却是这种情景。
颜聿显然也没有料到,他诧异地挑起眉梢,唇边凝聚起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哟,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莫非是分赃不均?”
黄毛一看到秦玖来了,不再恋战,扑棱着翅膀飞到了秦玖肩头上,扬起自己的翅膀道:“疼死小爷了。”
秦玖抚了抚它的白羽,查看了下它的伤口,笑道:“不碍事,一会儿给你上点药。”
白耳昂首挺胸立在一根树杈上,朝着黄毛傲慢地喵呜了一声,不过,因了猫头上那道伤口,样子有点滑稽。
“你们两个,方才不是一起去厨房偷鱼偷酒了吗?我以为你们好了呢,怎么一转眼又打起来了,难道真是分赃不均?”秦玖用帕子擦了擦黄毛身上的血迹,将它抱到怀里问道。
黄毛探出头,乌溜溜的眼珠盯着白耳,“小爷才不和笨猫好呢,小爷刚才只是和它合作。”
白耳又喵呜一声,一脸虎视眈眈的样子。
秦玖拍了拍黄毛的头,笑道:“原来如此。”她就疑惑呢,黄毛和白耳是怎么混到一起的,原来是这样。
合作啊,就像她和颜聿。
明月山庄的赏花会就此结束,所有人都乘了马车络绎离去。
秦玖也抱了黄毛,坐到了马车上。
她回首望去,残阳如血,九蔓山在她身后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