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轿子跑去。黄毛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扑棱着翅膀追上了秦玖,径直钻到了秦玖宽大的袖子里。
榴莲竖着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轿子似乎出了天一街,拐入了比较僻静的巷子里。他有些搞不懂了,倘若为了避免刺杀,应该去人比较多的街上安全点吧!
他万分不解,并且非常担忧,遂试探着问道:“九爷,是有人要刺杀我们吗?”
秦玖斜睨一眼榴莲,似笑非笑道:“谁告诉你有人要刺杀我们了?”说完自顾自去逗弄肩头上的鹦哥儿。
榴莲吊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正在疾走的轿子落在了地上,榴莲的心瞬间又吊了起来。
秦玖挑开了轿子的窗帘,漫天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有跳跃的光芒映入她眼中,照得她一双上挑凤眼晶亮无比。
这一路上,他们遭遇了好几次刺杀,秦玖都是慵懒地靠在轿中,不是逗弄黄毛,就是闭目假寐,好似人家要刺杀的不是她。这是他第一次见妖女面对刺杀如此有兴致。
榴莲的心吊得更高了。
这是一条僻静的街巷,几乎没有行人。街巷两侧屋宇中灯光稀少,想是住在这里的人家都到天一街看烟花去了。
有四道人影和枇杷、樱桃、荔枝缠斗在一起,他们清一色的黑色紧身衣,脸上蒙黑巾,标准的刺客装束。
秦玖的目光越过四人,凝注在街巷一侧的树影下。
那里有一道人影。
他站着靠在巷子边的矮墙上,状似慵懒,一身黑色大氅将他连头兜住,看不清面貌,只看到高大的身形。
看到轿子出现,他一手按着佩剑,迈着凌迟人心的步子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酷烈的杀意在小巷内弥漫,在剑光亮起那一瞬,秦玖从轿子里倏忽跃出,衣袂翩翩如凤舞九天。
她左手执着绣花绷子,右手在花绷子上拨动,数道银光朝着来人飞去。
来人不知是什么暗器,慌忙歪头躲过,但手腕处一痛,有什么东西刺在了手腕上。低头一看,发现竟是绣花针。
他猛一抬头,眼前彩线牵动,数根绣花针又回到了绣花绷子上。
“殿下深夜追来,莫不是看上小女子了?殿下莫非还害羞着,竟想隐藏身份……既如此,这把剑也应该换过!”秦玖的目光落在来人腰间的佩剑上,笑得分外妖娆。
安陵王颜夙伸剑挑开头上的兜帽。他整个人好似一柄出鞘利刃,闪耀慑人的寒芒,而他寒星般的黑眸睥睨着秦玖,看着她,就犹若在看一件死物。
“本王要杀你,无须隐藏身份!”他唇角一勾,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杀气,但一笑间却全是晚春的馥郁香气。
寒芒乍起,冷漠而冰冷的剑锋夹着凛冽杀意,向着秦玖逼来。
“王爷这身衣衫也挺不错的!”秦玖笑吟吟说道,手指在绣花绷子上灵活拨动,数根带着丝线的绣花针飞了出去。
颜夙已经知悉这是什么暗器,忙闪身躲避。数根丝线却不是冲着他的身体而去,而是冲着他身后的大氅而去。
他略感迷惑,手下却不停,手中之剑闪着寒光向秦玖劈去。
秦玖却不直接去接他的剑,只是仗着轻功灵活,闪身躲避。同时袖子一扬,两头尖尖的梭子飞了出去,同时右手手指时屈时伸,手指上连着的丝线牵动着梭子。随着她手势的不断变换,梭子在丝线上飞动不停。
颜夙注意到她不断变换的手势似乎是织锦的手势,脑子蓦然一蒙。他似乎看到了和这双手同样纤细的一双手,也在做着这样的手势。
就在这一愣的瞬间,他忽觉得身后披着的大氅在慢慢变短。他并未在意,两人继续游斗,直到他感觉到身上有凉意沁肤。
他低头一看,只见身上的衣衫也在飞速变短,再抬头,发现她手中那交错的丝线变得越来越密。
他忽然醒悟过来。她将他身上衣衫的丝线抽了出来,在织眼前的布。
颜夙太震惊了,可他发现得有些晚了,身上的衣袍已经飞速地消失。
“脱光光,脱光光……”黄毛在轿顶上,适时地叫了几声。然后,刺溜一声,逃一般飞速钻到了轿子里。
颜夙伸剑去划,但锋利的剑尖竟无法划断那匹布。
“王爷,我这丝线里,可是混有很珍贵的南海鲛丝,王爷这把剑怕是划不断的。”秦玖忽然收线,天青色的布便卷在了手中。而颜夙身上,再次剩下了一件里裤。
“多谢王爷这匹布,王爷若是喜欢小女子,尽管追来。”秦玖一招手,正在厮斗的枇杷和荔枝、樱桃会意地随着秦玖拐出巷子,向人多的地方逃去。黄毛和榴莲也忙不迭地从轿子里出来追了过去。
颜夙看了看自己光裸的身子,决定不去追。
他眯眼朝着秦玖消失的方向望着,忽然笑了,这一笑,绝丽的面容宛如无双明珠。
“天宸宗这次派来的对手,倒是值得一斗!”
几名军士不约而同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衫朝着安陵王递了过去,也不敢直视自家王爷的裸体,齐刷刷扭头假装欣赏空中的烟花。
颜夙领兵多年,常和手下军士厮混在一起,冬日里也曾命令手下军士脱了棉衣赤臂练兵,早已见惯了裸体。只自己在手下军士面前裸着还是头一遭,说起来方才那一次还不算丢脸,好歹是他自己脱的。这一次却是被人家连外袍带里衣全部扒下来了,面子上确实挂不住。
他伸手接过军士递过来的衣衫穿上,想到那个女子一夜之间扒了自己两回衣衫,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早已翻腾不已。
他万万没料到这个女子如此厉害!
男人练武一般要强于女子,概因男子比女子力大,在习武方面有先天优势。女子若想胜过男子,必得付出比男子更多的时间和习练。此女子独辟蹊径,将女红技艺化入武功,当真聪慧到了极点。
秦玖知悉颜夙没有追上来,却还是快速奔跑着,耳边风声快速掠过,好似小刀在刮着自己的脸。
她终于撑不住,扶住街道一侧的白墙,弯腰吐了一口血。左肩一阵抽痛,有鲜血冒了出来,她伸手捂住。右肋处同样的疼痛袭来,鲜血涌了出来,她又伸手捂住。左臂也有血淌了出来,她却再没有手可以去捂。
其实,她早就受了伤。只不过,石榴红的衣裙掩盖了鲜血的颜色,她才看上去没有那么凄惨,她才可以潇洒地笑着离开。
她原以为可以击败他的,至少也可以全身而退,却未曾想到,和他的武功比起来,她还是差了不少。倘若不是她织锦时,他出了一会儿神,她想她根本无法将他身上的衣衫剥落。
枇杷很快追到了她身后,看到她身上的鲜血,满脸担忧地说道:“他没有追来,你又何必跑这么快。这一跑动,血也不好止住了!”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我撑得住!”秦玖强撑着笑道,“这可如何是好?天这么晚了,我们今夜怕是进不了皇宫了,只能找客栈投宿了。”
秦玖抬头一看,见这里正是自己方才比箭的玲珑阁。此刻夜已经深了,玲珑阁门前猜灯谜的游人已经散去了。
“看来,老天是要我们住玲珑阁了。”秦玖淡然一笑,命枇杷搀扶着她向阁内走去。
玲珑阁不光是酒楼,同时也是客栈。
玲珑阁管事杜月正在指挥着阁内的小厮收花灯,看到他们几人前来住店,眉头微微皱了皱,但还是快步迎上来道:“各位楼上请!”
榴莲心想,妖女当众扒了安陵王的衣衫,这样的人物,虽说玲珑阁管事不待见,但还是不敢轻易惹妖女的。
客房都在三层,屋内摆设简洁,一桌一椅一卧榻。
秦玖抚着伤口歪坐在卧榻上,任由樱桃将她身上那袭沾血的红裙褪下,再将她身上各处的伤口清理干净,洒上金疮药,这才止住了血。荔枝又拿出来一个细瓷小瓶,“九爷,也抹一点无痕膏吧,这是宗主特意吩咐,九爷受伤后一定要敷的,否则会留下疤痕。”
秦玖接过无痕膏,淡淡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我自己抹,你们下去吧。”
荔枝目光微凝,小心地说道:“那九爷一定要记得抹,万一身上有了疤痕……”
秦玖凤目一眯,“怎么,你还不放心?”
荔枝忙垂首道:“奴才不敢!”言罢,和樱桃一起退了出去。
秦玖执着无痕膏,樱唇微抿,手中用力,几乎将瓷瓶捏碎。但最后她终究没有捏,只是随手将瓷瓶扔在了桌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抹。
更漏声遥遥传来,在暗夜之中,显得苍凉而悠长。
秦玖疲累至极,却毫无睡意。
她拿出榴莲捡回来的花灯烧剩下的几根竹条,在灯下摆弄着。竹条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焦黑异常。秦玖摆弄片刻,便沾了一手的黑渍。她拿起一块丝帕,沾了水将竹条一根一根擦拭着。
最后一根竹条擦拭干净,她轻轻抚触着竹条上的几行字出神。
竹条被焚烧,隐约辨得出那几行字是:皎皎吾心,灼灼如灯。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那是女子的笔迹,隽秀飘逸。
一笔一画,皆看得出是用心雕刻而成。
谁能想到,在这盏精致的花灯罩住的竹条骨架上,竟然雕刻着这样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