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已经发黑暗沉的血手印胡乱按在墙壁上。
念云吩咐过了,且一句话都不问,先分别单独关着,关上两日再说。
杖责十下在宫里算不上大的刑罚,即使没有任何伤药也死不了人,可那疼痛在那没有声音,没有光线,似无边的永夜一般的空间里会潜意识的被放大。
偏生她又叮嘱过了,行刑的人也好,关押的也好,送饭的也好,皆是一句话都不说,一句话都不问,叫人精神濒临崩溃。
在人刚刚被抓捕的时候,防范意识往往是最强烈的,便是严刑逼供怕也未必能审出什么东西来。可经历这样漫长的一番精神折磨,叫人脑子里那根绷着的弦几乎要崩断的时候再审,就事半功倍了。
这样关了三天,到了第三天夜里,便是那没做什么莫名其妙被抓了的人,都快要精神崩溃的时候,念云也得了三哥和大哥在宫外递进来的消息,这才换了一身黑袍,往掖庭局去了。
绿萝知道她前番去天牢见舒王的时候受过些刺激,有些担心她,“娘娘真的要亲自去提审么?”
她却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敢在本宫的眼皮底下给陛下下毒,就该知道后果,本宫定要亲自监审。”
那一身宽大的黑袍,连上头的曼陀罗花样也是黑色的丝线绣成,将她纤瘦的身形完全笼住,她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似地狱里飞出的黑蝙蝠,浑身散发出黑暗而诡谲的气息。
这大明宫的贵妃娘娘,不知何时,已经褪去青涩,心也渐渐变得冷硬刚强起来。
相关人等一个一个被带上来,在相邻的三间刑讯室里分别受审。十八般刑具皆慢慢沾染了血肉,那些宫人和太监的惨叫声连连,其中也不乏有冤屈者。
茴香被那血腥味刺激得受不了,禁不住跑出去呕吐,可一旁饮茶的贵妃娘娘始终只是冷冷地端坐着,不时拿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凌迟受审的宫人,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中间唯一的一次皱眉,是因为一个宫人受刑的时候身上飞来一小块碎肉沾到了贵妃娘娘的茶盅上,她便命人把茶壶茶盏撤下去了。
她心里明白得很,若是查问不出来,这些宫人和太监,不管是不是有冤屈,只能全部处死。
对她这个新近统治大明宫的贵妃娘娘而言,这个时候惟有铁腕压制,方能安定大明宫,什么慈悲什么怀柔,都是很久以后的事。
她不仅要狠,而且要叫人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有多狠,她可以笑成莲花上的佛,但收起笑容以后,她也是地狱的修罗。
在掖庭宫专司刑讯审问的太监们的严刑逼供下,经历了这漫长而血腥的一夜,果然有了极大的进展。
有一个宫女,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双腿膝盖以下的皮肤被血淋淋地剥掉以后,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郭氏毒妇,我对不起大唐的诸位先帝之灵!”
骂完,便咬舌自尽了,口中血溅三尺,都喷到了念云的黑袍上。至死,一双眼睛圆睁着向她怒目而视。
底下的小太监连忙拿了布巾来替她擦拭,念云抬了抬手,“不妨。”
她走过去,翻了翻这个宫女的卷宗,正是那个入宫七年、曾经先后伺候过一位婕妤一位才人,从拾翠殿调来的。
“便是她了。”念云微微眯起眸子看向那个沾满血污的尸体,吩咐道:“去查,自先帝驾崩以来她都见过哪些人,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尸身且放在这里不要动,把她接触过的人全部叫过来瞧瞧。”
主审太监应下了,问道:“后头还有两三个,还要继续审么?”
往香炉里下毒并不需要两个人完成,况且这等诛九族的事,背后的人可不会同时放两个棋子过来。能放过,就先放过罢。
念云道:“不必了,先在普通牢房里关着罢。”
那主审太监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可这人已经没了,还没有结果……”
念云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本宫心里有数了。”
她心里的确是有数了,此等强烈的心理刺激之下,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激愤之下做出咬舌之举,前头那一句话当不是刻意嫁祸。
既然说对不起大唐的诸位先帝之灵,那么这背后的主使之人,便是和先帝有关的了。
和先帝关系最大的,且知晓陛下即位内情的人,此时都聚在那一个地方。
兴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