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再整齐,又有何用?
原本,她是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十分有默契了,可是从德宗皇帝驾崩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自己也开始不确定了。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过李淳了。就连册封她为贵妃,也不过是一卷单薄的圣旨,一段五色帛而已,同那日她从紫宸殿里带回的密旨一样。
她似一个木偶人一般由宫女们服侍着沐浴更衣,任由宫女们往她的浴桶里撒满花瓣。
刚刚从浴桶里出来,披一件宽松的中衣,还没来得及擦干头发,便听得外面六福扯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不防备皇上竟来得这样的早,宫女们皆吓得战战兢兢,念云也是一惊。已经来不及整理仪容,匆匆扯过一件外袍裹在身上,拖着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出去,李淳已经到了大殿里。
皇上不是郡王,再那般直视天颜,落在宫人眼里是极其失礼的。因此她并不像从前那样直接迎上去,而是按着宫规低头行了跪礼,“妾……见过圣上。”
他打量着她的蓬莱殿,四下里挂着杏黄色的幔子,窗格上雕着合欢花,她并没有按照自己的喜好大肆改变蓬莱殿的格局,惟有大殿里的沉水香是她的心意,不是宫里常用的龙涎香。
她刚刚沐浴出来,潦草地裹着一件宽大的海棠色外袍,衣带也未系好,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头发更是湿漉漉的滴着水,披散在脑后。
他走过去,扶了她起身,将她拥在怀里。他这才看见,她头发滴下来的水在背后把海棠色的衣裳打湿了一大片深红,冰凉地贴在背上。
这时有机灵的宫女拿过软布来给她擦拭头发,他顺手接过来,轻轻地覆在她的头发上,温柔地替她擦拭水珠。
他不是没有替她做过这样的事,可从前只是郡王和郡夫人之间的恩爱温存,如今却成了陛下亲自替妃子擦拭头发。
她有些惶恐,轻声道:“陛下,让茴香来吧。”
他手上没有停,只是低声淡淡道:“很快就好。”
她依在他的怀里,他身上一向热气足,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到那熟悉的怀抱依然是暖的。只是他们之间总归是无法像从前一般单纯了,再暖的怀抱,暖不透她的心。
“念云……”
他细细地替她擦干了头发,命宫女另取一件衣裳来,亲手帮她披上。
她温婉地浅笑,“陛下怎么来得这样早?”
他才想起来,一时失笑:“贵妃忘了,朕也忘了,只记着从前每日都是来你这里用晚膳的……”
一语撩动了多少阑珊心绪。她的确把东宫的厨娘也带了过来,并在蓬莱殿的偏殿里也开设了一间小厨房。
她连忙扬声叫小厨房里备膳,特地悄悄地命茴香去小厨房里吩咐,做李淳爱吃的几个小菜。
他又何尝不觉得孤独寂寞!虽然他已经不能像少年时那般不管不顾地爱她,甚至与她互相猜忌,可在这偌大的宫殿里,惟有她,能与他并肩同行。
不多时,菜端上来,还有一小壶酒。她替他斟酒,拿过他的碗碟,替他布菜。
他看得心酸,握住她的手:“还和从前一样,陪朕一起吃。”
她于是在他身边坐下来,也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他想了想,又道:“念云,这大明宫,和东宫一样,仍旧是你说的算。”
她的眼圈有些发红,忙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来掩饰,低声应着他:“好。”
他扬起嘴角,轻轻地笑着,大口地吃着面前的饭菜。她吃的不多,温柔地看着他,不时替他添酒夹菜。看他吃得多,她问:“宫里的御厨不好吗?陛下都瘦了,抱妾的时候骨头硌着妾。”
宫里的御厨很好,可是,他提防着所有的人,不敢叫任何人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每日都是按照皇帝的份例做了一大桌子山珍海味来,随机抽取一些菜品尝。
不管是他爱吃的,不爱吃的,都要在所有人的观望下面无表情地吃下。表面上皇帝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可实际上,皇帝最累。
他认真地把眼前的食物扫荡干净,喝下杯中剩下的酒,叹道:“念云,你难道不知道,宫里吃饭,食不过三匙么!”
大明宫太大,人多手杂,不得不防备。皇帝决不能轻易透露出自己的喜好,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就连吃饭,也不能让身边的人看出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再喜欢的菜,不能超过三匙;不喜欢的菜,也要若无其事地吃下三匙。
她是知道的,其实东宫也有这样的规矩,不过她为着节俭,也就废除了,由各院自己安排小厨房,自己弄自己的膳食。东宫左不过那几号人,自己仔细一点便是。
“陛下若还信妾,便常来蓬莱殿用膳罢。”
李淳揽住她的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