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念云来说,大明宫同东宫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宫殿更大一点,后花园更大一点。
对,还有太液池,太液池离她住的蓬莱殿不远,是一个湖,占了后宫中心极大的一块面积,可以在湖面上泛舟,远远比东宫后花园里的水塘要大太多太多。
太液池里和东宫从前一样植满了荷花,在这夏末的八月天里,荷花尚未完全凋谢,碧翠的一大片,夹杂着不多的几朵荷花,红的花瓣,黄的蕊,绿的莲蓬。
从前,念云挖去了东宫的一池荷花,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荷花,而是因为那一池荷花总是叫她想起舒王府的荷塘。
而现在,她喜欢太液池的荷花,却也是因为这一池映日的荷花,让她尚能够想起舒王府,让心里那么一点对故人的怀念提醒她还活着。
蓬莱殿的前面不远处,就是紫宸殿,那是她从小便时时梦见的宫殿。而现在,她终于走了进来,她的生命,余下的几十年,便将深锁在这飞檐和琉璃瓦之间,履行谢真人给她的宿命。
许多年前,她正是在这样一个夏末的时节来到长安,从此走了进来,再也挣扎不出去。长安城外,皇城之内,一切的往事,都成过眼烟云。
她喜欢过一个男子,后来却没能嫁给他,最后这个男子死在了她面前,他的血染红了她的裙裾。她嫁给了一个男子,这个男子也曾同她相亲相爱,可最后这个男子给了她一座寂寞的宫殿,一顶缀满珠玉的桂冠,她忽然觉得再也摸不到他的心到底在什么地方。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她翻看着大明宫的账册,茴香进来道:“七喜公公来了。”
念云把那册子放到一边:“叫他进来罢。”
她搬来大明宫之后,便把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并七喜都带了过来,新安排来服侍的人便都安排在外头,不叫近身伺候的。她见七喜也是个会办事的,便提携他在大明宫做了个副总管,在神策军里也替他安排了一个小职位,叫他时不时跟着刘贞亮去学学,也就不能时时刻刻守在蓬莱殿了。
不过有了七喜往来通传消息,她虽不能像在东宫的时候那样时时出宫,却也能得知外头不少消息,不至于耳目闭塞。
七喜进了大殿,念云便叫大殿里的宫女太监都下去,看他接过茴香手里的茶荷,拿起茶炉上正沸的水壶冲入紫砂壶,不多时便闻到袅袅的茶香。
他仍旧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书卷气,做那些捏肩捶腿的事情总有些别扭,可这烹茶焚香之类的雅事倒做得无比流畅。
念云接过他递来的茶盏,品了一小口:“外头又有什么事么?”
七喜手未停,把紫砂壶中剩余的茶水都倒在了闻香杯中,“听说这几日陛下命了礼部拟定几位公主和太妃的封号。”
这是应该的,因先前太上皇登基那阵子两边忙着闹别的事,太上皇的后妃全都未加封号,虽然月钱和嘴上的称呼都改了些,可实际上她们到现在仍旧还顶着良娣良媛昭训之类的封号呢。还有太上皇的儿女也仍旧还是郡王郡主,都也还没来得及晋封亲王和公主。
念云低头想了想,“不知陛下如何晋封太上皇身边的人?”
七喜道:“据礼部那边的说法,大约那位是要册为太上皇后的,再就是一个董良媛晋为太上皇德妃,其他几个有子嗣的皆晋为昭仪。”
见念云沉思不语,七喜又补了一句:“太上皇想给牛昭训提到四妃里头,陛下推回去了,只肯照着规矩给个昭容,不过陛下又主动添了个萧氏,追谥为惠妃。”
皇后之下,依次有贵、淑、贤、德四个一品的妃,并无惠妃的名号,那便只能算是谥了个“惠”字。不过反正是追谥,不过是给太上皇一个安慰,意思到了也就罢了,没人要去较这个真。
不过,牛昭训只得了九嫔之中的一个昭容的位分,按她那个势头来看确实是低了些。低点也好,免得进了兴庆宫还翻出什么大浪来。
她如今是贵妃,可这些寻常的事,却也都是从外头打听来,而不是陛下直接同她说的。七喜心里也有些感慨,可是面上却不能说,也无从说起。
他替念云把茶盅里已经冷掉的茶换了热的,又道:“尉卫卿那边听说上了一道折子,客气了一番,要推辞给三夫人的册封。”
念云转着茶盅,漫不经心地道:“该封总归还是要封的,加那么几百户的食邑,不过是个虚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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