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年前,邯郸成了赵国新的都城。这里,耸立着互相独立的两座城,西南方是由三座小城组成的王城,东北大片地区则为大北城。王城外不仅有护城河,在南垣还有正在开挖的壕沟。交时一行到达时,大北城正在扩建,西北部为贵族、官署区,南部为平民和作坊区,两个区域由一条牛首水相隔。
相较与其他城邑,邯郸有着不小的劣势,那便是河水泛滥,土壤贫瘠。薄田人众,易民心不稳,农商并重便成了邯郸人的必由之路。这里位于枢纽,商贾不绝,这里铁矿丰富,作坊林立,这里猪、狗、鸡、羊皆备,这里鳖、蚌、鳅、鳣可见,这里酒坊成片,这里逆旅相连。
根据交渺留下的线索,交时一行从东门入,穿过居住区、集市,便到了作坊区,顺着主道一直向前,在一棵大槐树下右转,离氏作坊就在眼前。将近九十年了,又小又破的作坊,如今仍旧不起眼。作坊内,匠人正在制作一件水器。细细看去,饰卷云纹的盆壁直立,盆底伏有祥龟,盆中竖有圆柱,柱顶昂首挺立一只飞鸟,羽毛丰满,引颈长鸣。阳光下,黑色的水器透着亮,飞鸟的眼睛泛起了光,让人很容易想起一曲颂歌:“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的确,下一站便是朝歌。
交时买下一件新甗。因经验不足,原来那件的鬲已在颠簸的旅途中磕出了洞。做了买卖,便有了搭话的资格。
“这里可是离建的作坊?”
“是啊,我就是离建的后人。”匠人这一答,交时心生敬佩。
“我的先人曾在这里定制过酒器,错金银兔尊。”
“不清楚了。”
“交渺、彗,可曾听过?”
“没有。”
“嗯,太久远了。”
正在此时,一位少年窜了出来,十四五岁,大喊一声:“兄长,我去了。”说着,拿起一件纹饰精美的陶罐就往外奔。“丘,慢......”话音未落,这竖子一脚踩中交煦。“啊!哎,哎。”交煦没站稳,用力搂了一把。本就立不稳,又被人拉扯,身子后仰,脚下打滑,左手撑地,右手就没了把握,“啪”的一声,陶罐成了两半。竖子傻了眼,交煦也呆住了,四目相对,怒从心生。
“这,你得赔。”
“说什么呢!你先踩我的!”
“我根本没用力,你不拽我,罐子能碎吗?”
“是你没拿住!”
“反正你得赔!告诉你,这可是大夫家的东西,兄长忙了许多天。”
“你的错,我才不赔。”
“不赔是吧,信不信我叫来兵士,把你关起来。”
“我才不怕。”
“必须赔。”
“不赔。”
“赔。”
“呸,呸。”
交时赶忙拉住煦儿,“好家伙,哪里像个女孩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作坊很快就被路人围了一圈。那匠人怕影响名声,摆着手说道:“罢了,你们快走吧。算我倒霉。”交煦嘴里又叨咕了几句,头也不回,拉着望儿杀出了人群。交时过意不去,放下三枚刀币,跟了出去。
集市附近,望儿听到一个青年神采飞扬地讲故事,他的对面,两位长者还有一个娃娃正听得入神,故事的内容无非是他英雄般的沙场经历。其中一位长者见望儿靠近,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掏出一颗果子,递给了他。“好大的桃子。”望儿咧起嘴傻笑,他没舍得吃,小心翼翼放到了车上。交时见状,捧了一捧路上刚摘的李子,分给了大家。每个人都很开心,那青年尤其是,他瞅了瞅交煦,讲得更起劲,也更离谱了。
沙场上也许没有英雄,但惨烈的激战,骇人的场面,是绝少不了的。不出所料,三日后出邯郸,他们见到了数十具残存的白骨,有的上面还插着箭簇,在那周围,野花开得最为鲜艳,鬲口般大的粉红色花簇争相怒放。
大阳四四一年,赵烈侯卒,其子赵章年纪尚小,便由赵烈侯的弟弟武侯掌握赵国实权。十三年后,赵武侯卒,赵人复立赵烈侯宗子赵章,是为赵敬侯。赵氏内部由此产生了矛盾。武侯之子朝认为自己是武侯长子,父死子继是理所应当,于是在次年,即大阳四五五年起兵反叛。叛乱失败并未打消他的念头,公子朝投奔魏国,与魏军联手袭击新都邯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