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推动下,海盐贩运大量涌现,齐国不得不改官营制为税收制,在海盐流通环节加盖“徙盐之玺”,此乃后话。
时间久了,贩盐带来的好处让伯平、仲炎两家习以为常,他们不再感恩,反而觉得这是交清,是大阳家的义务。以拉夫妇偶尔会替交清打抱不平,清却并不在意,她喜欢即墨繁华的集市,喜欢刀币沉甸甸的重量,更享受自由的时间。不过,倘若让她迁离安陵,却是很难。因为这里的晚霞,着实让人着迷。
吃过晡食,各家各户扶老携幼,倾巢而出。孩子们追逐嬉闹,长者相互打着招呼,重复着说了千遍的客套话,少男少女女远远望着心上人,盼着对方的眼神经过。众人的步伐都指向一处,那就是海边。
天色刚刚暗下,晚霞就上来了。在湛蓝的画布上,紫葡萄,大黄梨,红苹果纷纷摆了上来。有的大,有的圆,有的被人咬了一口,有的却不幸被人一掌拍个稀烂。不一会儿,果子的香气引来了一匹马,马头向南,马尾向西,前蹄抬起,伸着脖去够那梨子。一不注意,那匹马变的浑圆,尾巴化作一团,马腿成了象腿,脖子却长如象鼻,成了一只怪物,引来娃娃们的阵阵惊呼。很快,几只狗崽闻声而至,追着那一大串葡萄。葡萄就在眼前,小家伙们却止了步,原来一条大狗在后面唤着,让狗崽们快点回家。小马驹,小兔子,大怪兽也纷纷登场,在人们面前展示着各种绝技。
有的娃娃看倦了,跑累了,便拉着母亲的手,回去睡了。倘若不困,尚未在母亲的怀中睡着,那么晚霞绝不会让他白白等待。很快,天空披上了红黄相见的外衣,大海也盖上了一层红布。不仅是大海,娃娃稚嫩的脸蛋,少女婀娜的身段,还有老人慈祥的面庞,统统披上红色的纱,直教人心里暖洋洋的。
“呀...呀...”最早的一批乌鸦来了,红布之上那几艘漂泊的渔船,也返程了。睡熟的孩子被吵醒,哇哇地哭;老人在儿女的搀扶下,缓缓动身。很快,乌鸦成群,漫天遍地,人们匆匆返家,谁也不愿听这低沉凄凉的哀鸣。
在交清的印象里,她极少见到志来看晚霞,即便农闲时节,仲炎夫妇皆有闲暇,他们手里牵着的也只有乖巧的秋。这是一个特别的孩子,似乎与谁都隔着距离。这样的隔离与交朔少时颇为类似,却又有些不同。一种说不上来的阴郁,在慢慢关闭他的心,倘若无人阻拦,他会长成什么样子,将难以预料。
志长到七八岁,有了自己的主意。仲炎发现,他常和小伙伴跑到演武场,去看国人练兵,去听好心人讲战争故事。归来后,他就绘声绘色地转述给启和尤。“你们知道戈与戟的区别吗?戈,向后能钩,向侧能斫;戟可不简单,不仅有戈头,还有矛头,这样既可车战,亦可步战。”
“这谁不知道呀。”“那你们知道多果戟吗?不知道了吧,那可是南边才有的,这种戟呀,装有两个或三个戈头,有的装有矛头,有的不装,没见过吧。”说得两兄弟直眼馋。
三三五年,国夏大夫率军攻鲁,他命令齐军假装无备,设伏以待鲁军,险些擒获两位鲁国大夫。志第一次得知,战事原来还有不少门道,并非只靠勇力。他也因此,有了更远大的志向。志梦想着披甲纵马,挥剑冲锋,杀敌立功,受赏封侯;梦想着成为田开疆,领兵退敌,成为古冶子,屠鼋救君,成为公孙接,搏杀猛虎。他模仿兵士,举着木棒天天练习,还央求交辉教他练拳习剑,弯弓射雁。所幸,志的身子常常拖他后腿,也帮交辉省去了难以开口的拒绝。
志没有启的好身板,亦没有尤肯吃苦,心里还充斥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这让仲炎有些焦急。他不断提点儿子:上战场是贵族的事,咱们哪有那份荣耀,即便去了也是做些苦力,喂马、运粮、打杂之类,根本看不见敌人。志不相信父亲,就来问交辉,可是即便得到同样的答案,他仍旧不死心。
一次,偷偷跑去演武场的志不幸被父亲逮到。仲炎二话没说,抡起拳头就是一顿狠揍,仲炎妻不敢吱声,搂着秋儿默默流泪。伯平妻在一旁好心相劝,“打几下得了,孩子知道错了。”“他哪里知道错,你看,他还瞪眼。”“志儿,认个错,给你父亲跪下,咱以后不去看了,也不胡思乱想了。”仲炎妻带着哭腔,急着嚷道,“你倒是说话呀。”可是志仍旧硬挺身板,打趴下又站起来,嘴里流了血擦都不擦。直至父亲坐在地上喘起了粗气,他这才跪了下来,向着父亲,向母亲和伯平妻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