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一日,交辉正在修正兵士动作,忽听后方传来一阵欢呼,紧接着兵戈相击,金鼓齐鸣。久未现身的阳虎来了。只见,他双手向下一按,接着迅速一扫,抄起一张硬弓,看都没看便抛向了交辉,弓稳稳落到了怀中。交辉尚未搞清状况,便被大伙簇拥来到一片狭长地带。阳虎随从知趣地跑向对面巨石,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海贝,摆在了缝隙处。阳虎眯了眯眼,用力向随从点了下头,此时一支箭已经架在了弦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阳虎先是瞄准,而后用余光扫视交辉,接着臂上的青筋突然暴起,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势,只听得“啪”的一声,海贝散落一地,箭头死死插进了缝隙。“彩!”练兵场顿时鼓声震天,阳虎摆了下手,瞬间又安静下来。此时,交辉耳边只剩下柔和的风与自己的一声长叹。
那随从再次跑向巨石,摆好一枚新贝,回头招了招手。交辉礼貌地点点头,挥了挥右臂,张开了弓。就在众人紧盯海贝之时,没想到他瞄了两次,便将弓放了下来。“唉!”“哼!”有人开始小声嘀咕,有人故意清清喉咙,都不相信如此神射,在鲁国能有第二人。阳虎面无表情,对大家的反应无动于衷。于是很快,场面又安静了下来,目光再次聚焦到交辉身上。
只见,他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身插直,头仰起,左脚前,右脚横,屏住呼吸,右手一松,“铛”的一声,微微偏出,海贝纹丝未动。顿时,遗憾声、奚落声四起。交辉紧闭双眼,摇了下头。就在人群四散之时,阳虎将自己的弓高高举起。顿时,大家的目光又聚了回来。接过这把神弓,交辉睁大的双眼变得坚定起来。他定了定神,高举弓箭,慢慢向下,在最恰当的一刻,箭和气一起发出。“啪!”不差分毫。“彩!”交辉浑身一个激灵,两耳嗡嗡作响。阳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大臂一挥。
二人来到一处仅设一案的空屋,觥和觯早已摆好。阳虎示意交辉入座,辉略有迟疑。虎抬了下眼皮,并未理会。
“尔等至此日久,以为鲁国如何?”阳虎一边斟酒,一边问道。
交辉恭恭敬敬答道:“礼仪之邦,民风质朴,君臣......”他用余光扫了一眼阳虎,“一心”二字尚未脱口,便咽进了肚。
阳虎嘴角一歪,道:“尔等见笑矣。”交辉搞不清阳虎的立场,索性沉默不答。
酒已斟满,虎将其中一碗推到交辉一侧。
“吾随主人征战不下十载,亦不曾受如此厚待。”交辉一听,更加不敢妄言。“前日,以龟甲占卜,吾得一卦。”虎抬头直视交辉,“外比之,贞吉。”说罢,虎爽朗大笑,再次示意交辉入座。“今日一见,真英雄也。”交辉这才将心放下了一半。
接着,阳虎将自己的功绩一一列举,其中提到一件事。那是在季孙意如执政之初,费邑邑宰南蒯发动叛乱,甚至暗合公子慭,企图赶走季氏。翌年,季氏派叔弓攻费,久攻不下。于是,家臣冶区夫提议,“若见费人,寒者衣之,饥者食之”。阳虎讲到这里,神采飞扬,“冶区匹夫岂有如此之智?皆从吾耳。”接着,他又将自己如何只身入费,如何向兵士民众宣传,又如何险些抓住南蒯一一道来。交辉听得入神,频频点头呼应。阳虎更为得意,连饮数杯,直呼交辉为弟。临别之际,他特地取出一璧相赠。
十日后,阳虎再次相邀。
这一次,他直截了当,轻松中带有严肃。“你我兄弟,不必讳言。如今,三桓主政,人才匮乏,农人怠耕,兵士得不到封赏,贵族子弟却承袭高位。”
交辉心头一紧,阳虎这是何用意?他接过斟满酒的觯,行礼致谢。
阳虎放下觥,继续道:“北晋实力强劲,南楚虎视眈眈,大齐更具地利,更和人心。意欲称霸,唯有任人唯贤,富国强兵,赏功伐罪,激励民众。”阳虎讲得慷慨激昂,交辉只得点头附和。“倘若吾为正卿。”阳虎稍作停顿,面向交辉,双手紧握,“杀敌者赏田,生产者减税,奴重获自由。必联晋攻齐,威慑郑卫,尚武强兵,灭诸侯觊觎之心。”
交辉听得一头雾水,“君上——”
“我欲迎回君上,惜时机未到。禽父之地啊!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交辉猜到了阳虎的意图,犹豫之时,想起了季父,又忆起自己在城门的遭遇,问道:“大人可知孔夫子?”
阳虎一声冷笑,“若不与吾联手,丘出仕无望矣。”
“为何?”
“丘欲强公室,复周礼,然君上三桓,皆不信丘。”阳湖看了一眼交辉,“其非姬姓。”
“夫子恐不与大人也。”交辉声调稍缓。
“殊途同归耳。”阳虎笑答。
回到家中,交辉反复回想。孔夫子的主张,他完全认同,可多少有些飘在半空;阳虎的看法切合当下,却实在有些叛逆。倘若果真如阳虎所言,孔夫子的出身会决定他的前途,那可真是一个不小的讽刺了。
此后,阳虎多次遣人送来钱粮布帛,交辉本想当面答谢,却再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