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中打转,嘴巴半张,欲言又止,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交辉此刻也追了上来,见到这副模样,到了嘴边的挖苦,被生生咽了下去。交清一头钻进浠宁怀中,放开嗓子大哭,紧跟着两腿一软,竟跪到了地上。在众人的追问下,这才张开颤抖着的双手,交替指向家的方向。“难道......”交光慌了神,扔下弓箭,向下狂奔,其他人紧随其后。眼前的一幕,刺激着众人的神经,惊叹、质疑、哽咽、呼唤连同嘶哑的喉音,一齐爆发了出来。
静泊坡完全变了样。屋内,院中,到处,毫无声响,几处房屋皆成狼藉。存放稻谷的陶罐丢失,三天太阳图被划出长长裂口,本应闻声相迎的姐妹二人不见踪影。忽听一阵哭嚎,众人循声而去。顺着交光呆滞的目光望去,巢羲和巢玄倒在羊圈中,身下的茅草浸满鲜血。羊群受了惊吓,挤在一起,一只母羊被撞伤,一只羊羔被踩死。交光捂紧胸口,强忍剧痛,交江瘫倒在地,掩面而泣,浠宁伤心过度而晕倒,空旷的山谷里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喊。交季沉吟片刻,拽起交辉追击贼人,以斯父子见状,携剑持矛紧随其后。直至天色完全暗下,他们才拖着沉重的双腿,失望而归。
夜晚,月光朦胧,风轻得诡异,云飘得孤零,远处的山影仿佛一张大手将这片土地以及上面的人牢牢拢住。静泊坡无人入睡,无人讲话,也无人哭泣,偶尔的叹息吸引来一两双迟缓呆滞的目光,却没有任何回应。渐渐地,便不再理会。
转天清晨,男人们来到山脚下,默默准备坟墓。他们择一平地,堆起土墩,再在土墩之上挖掘深洞。交江将墓底和墓壁反复平整,又采花瓣无数均匀铺撒。两位母亲身着新衣,头戴花环,被缓缓送入坟墓。她们的头居东,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她们的手臂抱圆,祈盼神明的接纳。众人向神明敬献祭品,虔诚叩头,交光宣读悼词,赞颂二人事迹。“大阳人啊,你赤条条到来,得到神的眷顾,点燃生命,完成了使命。你和先人一样葬于黄土之下,失去了希望,不再有恐惧,这是神的安排,祖先的召唤。黄土之上,你将永生。”
自那之后,交辉仿佛变了个人,请求交季传最高深的剑术,恳求浠宁授最深奥的学问。从早到晚,从酷暑到寒冬,仿佛要把白天都占满,才没有力气去回忆,去感念。交清不再嬉笑打闹,在天真烂漫的年纪,主动担起母亲的职责,细心照料每一个人。每当大雨过后,她定会去到那片湖泊,爬到最高处,去等待最美的彩虹。在那里,她能一气立一个时辰,好让思绪尽可能飘远。
交光兄弟的痛苦,不仅在于失去了至爱,更在于明知危险的存在,却放松了警惕。很久以前,大阳族人便知,自己与众不同。族人的衰老出奇慢,生育年纪却很晚,而且诞下一子后无法再育。于是,传言四起,大阳族人具有夺走异族寿命以延长自身寿数的法力,方法便是偷取异族的精气,倘若不能迎娶异族配偶,便会奸淫妇女,大开杀戒。不少异族首领坚信,与大阳部族联姻,只会白白葬送族人生命;而且只有杀光大阳人,自己及族人才能活得长久。为了生存,异族相继联合,围堵屠杀。大阳人有口难辩,只得四处逃散,各寻生路。存活下去,延续骨血便成为了最大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