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锣密鼓般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声敲醒黑夜。
京城之中的气氛不对劲有月余了,听见脚步声的第一瞬,邵毓宁睁开眼,跑到主院,邵泽和白凤儿也醒了,正有条不紊地安排护卫御敌。
如此紧张的日子,邵荣毅竟然不在家,梁慧云自己抱着孩子跑来,还没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白凤儿一把推进密道里。
同时被推进去的还有邵毓宁,她想起来什么,又从密道里往外探头问道:“娘,清瑶怎么办?”
白凤儿一巴掌将她的脑袋又按进去说道:“郡主府也有密道,照顾好你嫂子跟上英,别的事情用不着你。”
邵毓宁担心地问道:“那你跟爹呢?”
关门之前听见她娘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你舅舅领兵在外,只要对方不想死的话,敢动老娘一根汗毛试试!”
忘了她娘也上过战场,可不是弱柳扶风的菟丝花……
邵毓宁稳住心神,帮忙抱着小上英,沿着密道往前探路。若在以前,她心里肯定没底,但是现在……怀里熟睡的小人儿更让她感受到肩头扛起的责任。
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家里竟然有密道,是通往哪里的?
密道之下漆黑,将人的听觉无限放大,地面震耳欲聋的脚步声惊醒熟睡的上英,孩童意识到什么,张嘴哭了一声。
今夜的京城注定不会平静。
“乖乖不怕,娘和姑姑在呢!”
小上英抓住邵毓宁的头发,哼哧哧又睡了过去。
兵马在街上胡乱闯入大臣的家里,但是意外发现这些宅子十室九空,家里的仆妇管家都在,就是正主都跑了……
上门抓人的将领不信这个邪,但是任凭他们挖地三尺也没能将人挖出来。
目光转向瑟瑟发抖的家仆。
放在明面上的人都是些小虾米,抓了也没什么用处,但是不抓又该怎么交差?
不是只有一户两户人逃了,是只有一两户人来不及逃的被抓住了。
梁明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讶了一下,抬头看着坐在桌案前依旧淡定的梁信问道:“你安排的?”
梁信摇头。
“朕没有安排,是你自作聪明,想逼朕屠杀大臣,这不,他们害怕了,就自己想了退路。”
“狡兔三窟,朕打天下那会儿就是在一个地方扫荡十遍,也还有人存活,你当他们都是傻子吗?”
历经战乱的人对战争最为敏感,越有钱的人越要将钱粮存好,越爱惜自己的命。就连他当初修建京城的时候都想到了在地下挖通道,那些大臣们哪一个不是人精,谁家里没有三间五间的密室。
若是肯花时间仔细搜寻,说不准还能搜到,如今大面积抓捕,能抓到人才怪!
梁明贤暗道一声大意,不过也并不害怕。
“既然如此,侄儿杀了您也是一样。”
梁信更老神在在了。
“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弑君,正好吾儿师出有名,除了京城的兵马,全天下各处卫所的兵马也不少,足够吾儿将你推翻了。”
梁明贤薄唇紧抿。
“你就真不在乎你这条命?杀了你我或许会背上骂名,但是你也没命了,你就甘心?”
梁信抿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水,慢悠悠地说道:“你可以试试你能不能杀了我。”
梁明贤握着佛珠,沉吟半晌,抬头笑道:“差点儿就被你绕进去了,三叔是在拖延时间吗?可惜没有机会了。”
重重兵甲将梁明贤护着后退,梁信也在几条黑影的护卫下退到一边,外面包饺子一样的双方人马混战在一处。
夜色中暗黑的河流汇聚,带来浓郁的血腥味儿。
不断有奔腾的人马冲进战局,宫门不知道何时突然关上,被人用手臂粗的铁链将门锁起来,任谁也出去不去进不来。
宫内的人手比想象中多,一晚上厮杀之后,宫中血流成河,胜负仍旧没有分出来,梁明贤看着天色,心中隐隐焦急。
“主子,我们先退出皇宫,出城跟我们的人汇合!”
没等梁明贤犹豫,耳边忽然响起戒嗔的惊呼声。
“主子,宫门锁上了!”
梁明贤这才想起来哪里不对劲,急忙问道:“太子的尸首找到了吗?”
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梁明贤是不会相信太子中毒的,这么多天没有消息,他猜太子或许早就死了,皇帝之所以封锁消息,就是怕引起动乱。
所以今天晚上进宫有两件事情,一个是逼迫梁信让位,另一件就是找到太子的尸体。
戒嗔一愣,实话实说道:“属下命人去找,将皇宫里都翻遍了,没有找到太子的尸首,就连皇后娘娘也没找到,后宫只有几个年老色衰的妃子。”
梁明贤脸色一沉,看着宫门之内,宛若黑蛇的铁链。
“中计了!”
与此同时,皇城之外,太子在邵云舒的接应下深入敌方阵营,几个将领面面相觑地坐在下手。
他们等的是锐亲王世子攻城的命令,没想到等来了传说中早就被暗杀身亡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老神在在地在营帐里陪着他们坐了一晚上,及至天边破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
“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现在放下武器还来得及。”
众位将领心中浮沉了一个晚上,惊惧交加,犹豫,后怕,担心,置之死地而后生……
有人握紧刀柄。
邵云舒冷冷一眼扫视过去,有人又泄了气……
就这样熬到天亮。
几乎身心俱疲,但是心中还隐隐有些期望。
太子迎着帐篷外的天光,勾唇笑了笑。
“该结束了……”
紧闭的京城大门缓缓打开,金城率领三千京卫兵卒出城。
若仔细看,这些兵卒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下,沾着血迹的衣角往下淌着血,可见昨晚京城之中的战况有多激烈。
但是,打开城门的是太子的人,太子如今坐在他们的营帐里,营帐之外,三十万大军横陈,虽然他们也有一样的人马,但他们师出无名,底下的兵丁还是大梁朝的子民,吃的也是朝廷的粮饷。
如果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太子的话,杀了也就杀了,偏偏人家昨天晚上进军营的时候,身边护卫随从大声喊叫,弄得全营上下的人都知道太子视察。
这个时候谁动手,谁就是反贼。
听到城门打开的消息,几个将领再也绷不住了,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末将愿投效太子殿下,请殿下赎罪!”
一个人开头,余下众人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求饶。
太子勾着唇角,梁明贤是聪明,知道抓住中层的将领,但这些人也有一个共同的缺点。
格局不大,没有主见,喜欢做墙头草。
太子的身份在他们眼中高不可攀,太子屈尊降贵亲自安抚他们,承诺不会追究他们的过错,他们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一切顺理成章。
从军营走出来,邵云舒绷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片刻,从昨天晚上一只脚踏进敌营的时候,他的手就没有松开刀柄,一直到如今,仍旧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太子的脸色却并不好看,脚步带着几分急切,问道:“宫里还好吗?父皇和母后都安全吗?”
昨夜京城之中的厮杀并不轻松,金城手臂上一道长长的伤口,脸色煞白头晕目眩,奋战一夜,血几乎快要流干了。
此时还强撑着回话道:“末将马上回去救援!”
太子的视线从他手臂上的伤口转移到他脸上问道:“老六呢?怎么伤得这么重?”
金城晃了晃脑袋,暂时恢复了几分清明。
“殿下赎罪,老六家里出了点儿事,他这会儿赶回去了,希望还来得及。”
殷乐章寄养在老六家之后,之后出现在了锐亲王府,还是老六的媳妇亲自将他交给锐亲王府的人,她的身份昭然若揭。
但是那段时间太忙了,金城提醒过他之后,后续就没有再关注了。
“昨天晚上,老六的媳妇撇下两个孩子,今天早上我们在街上见到她的尸首了,死于乱刀之下……”
太子沉默半晌,叹道:“让他节哀。”
金城应了声是,老六如今身上的官职也不低,他的媳妇如果想要搅事儿的话,也轻而易举,再不济老六出发之前,给他灌一碗迷药让他睡上两三天,就足以坏了他们的大事儿。
但是她选择了自己出门,被乱刀砍死,就算查到头上,也连累不到老六和孩子。
金诚心里在想,以太子的心胸,未必容不下一个细作。
老六也不一定护不住她,完全没必要抛夫弃子。
怀揣着沉重的心情,邵云舒更担心家里和殷清瑶,就算内心像热锅上的蚂蚁,此时金城伤重,他要跟着太子进宫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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