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让他们不再揪着灼灼背上的“牝鸡司晨”不?放。
可他没有想到,张少白居然是用一场大祥瑞彻底洗去了灼灼带来的影响!
这样的结果,天后一定会满意的!要知道,去年有人发现了一麦三穗,立刻将其当成祥瑞送到宫里,最后居然连升三品。
如今自己发现了这白龙蘸水,岂不是要一飞冲天?
卓不凡亮出刑部身份,疯疯癫癫地抢过茅一川手中的“龙头”,小心翼翼地将白龙重新卷好,然后便驾着快马往洛阳宫赶去。
雷雨落得急,去得也快。云收雨歇,夜雨洗过的月亮显得格外清亮。
张少白收起伞,抱拳作揖,说道:“既已见过这等祥瑞,还请诸位再听我一句话。”
茅一川仰头看着张少白,此时的他已经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他看向张少白的眼神复杂,一时之间感到些许迷茫,不明白张少白是如何做到此事的。
天天也转过头看着张少白,眼中满是感激,她知道从明日开始,姐姐再也不是什么妖女,也和凶兆再无关系。
洛阳的百姓同样看着张少白,眼神狂热,他们不仅见证了祥瑞的诞生,还有很多人亲手为白龙献上了无根之水。这可是大功一件,日后必定是有赏赐的。
万众瞩目的张少白悠悠说道:
“在下名为张少白,乃是祝由先生,如今就住在修行坊。各位若是遇到疑难杂事,不妨来此找我,诊金……唔……”
话还没说完,面红耳赤的天天赶紧揪着表哥离开了桃夭楼。
※
一卷白龙蘸水,快马加鞭送入朱红宫墙之中。
偌大的贞观殿内,胖墩墩的卓不凡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丝毫不敢抬头。豆大的汗水早已布满全身,和之前的雨水混在一起,让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只落汤的蛤?蟆。
不过蛤蟆本就靠水而生,此番落了汤,倒也是件如鱼得水的好事。
他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在贞观殿召见自己,此处乃是皇帝内寝宫殿,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宦官小心翼翼地将白绢展开,露出上面极为刺眼的八个血红大字。
卓不凡的呼吸有些粗重,他努力地控制着心中的忐忑,只是不知帝后二人看到这个祥瑞之后会作何反应?
皇帝李治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坐在身旁的武后见到此景,轻声细语地说道:“陛下既然乏了,不如早些休息吧,这些杂事就由妾身处理如何?”
皇帝用力地挤了一下眼睛,发现脑袋昏昏沉沉,似有头疾复发的征兆,于是也不坚持,径自离开了贞观殿。
卓不凡几乎把头杵进地里,鼓起勇气说道:“微臣恭送陛下。”
待到“陛下”二字的回声在殿内散尽,卓不凡只觉得身上更冷,或许是方才淋雨受了风寒。也可能,是因为那人正看着自己,于是自己便感到了彻骨的寒。
“抬起头吧。”武后的声音乍一听清脆悦耳,仿佛凤凰啼鸣,可仔细一回味便感到其中还透着一股威压,让人生不起半点忤逆的心思。
卓不凡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他抬起头,看到武后站在祥瑞前,正低头看着上面的字迹……她似乎从未看过卓不凡,却让卓不凡更加敬畏。
武后甚爱牡丹,头饰衣裳多是牡丹花纹,衬托得整个人贵不可言。她伸手轻轻拂过白绢,又嗅了下指尖气味,方才问道:“这就是你解决那件事的方法?”
卓不凡恭敬答道:“回天后,微臣想着用一场祥瑞压过凶兆,坊间的那些传言也就不攻自破。”
“倒是个聪明的,可是百姓的嘴能用这个堵住,士大夫、朝堂百官的嘴却还是不消停啊。”
卓不凡赶紧把头重新低下:“是微臣想得不够周到。”
武后示意宦官收起这卷“白龙蘸水”,又说:“这法子是你想到的?”
“回天后,是一位民间的祝由先生献出此计,并且请来了白龙显灵,这才有了这等祥瑞。”
“人造的祥瑞吗?”武后微微笑了一下,再未看过那卷白绢一眼,“自陛下登基以来,祥瑞见过不少,每次都会大喜,可这次却偏偏没有,你可知为何?”
“微臣不知。”
“一只生了两个头的鸡、一束长了三支穗的麦子,都会让陛下欣喜。可陛下欣喜的不是这些,陛下欣喜的是……”武后的目光看向贞观殿外,穿过了高大的宫墙,“民间能有鸡长两只头,说明不缺鸡鸭,百姓能吃上肉。麦子能长三支穗,说明今年收成很好,百姓能吃得上粮食。呈上吉兆的那些人,也是晓得这个道理的,图的是一个吉利罢?了。”
卓不凡吓得忘了呼吸。
“可你呈上来的这道祥瑞,毫无意义。关中今年隐有大旱征兆,若是白龙蘸水真能解了这等危机倒也还好。只可惜,这偏偏是个人造的祥瑞。”
武后瞧了眼几乎趴在地上的胖子,略微觉得好笑,于是说道:“起身吧。”
卓不凡麻木地站起身来,只觉得自己前途未卜,心中惴惴不安。
“若我记得没错,你应是刑部主事一职。”
卓不凡的小心脏简直跳到了嗓子眼:“回天后话,是的。”
武后把手遮在口前,似乎也打了个哈欠,然后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这是要升职了吗?卓不凡欣喜非常,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然后便离开了贞观殿。
武后看着那圆滚滚的身影走远,便挑了个角度,举头望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
同样的月光,照着不同的人。
温柔坊的事情已了,芸娘心情无比愉悦,因为前些日子纷纷离去的姐儿们今夜便回来了不少。
桃夭楼有了献上祥瑞这等大功,这温柔坊里还有谁能斗得过玉脂院?
茅一川把灼灼尸身已被火化之事告诉了天天,原以为少女会悲伤得不能自已,没想到天天竟好像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情,平静得简直不像话。她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取回姐姐的骨灰。
这让茅一川完全没法拒绝,于是他带着天天去了刑部,临走时告诉张少白老实待在修行坊,他还有许多问题要问。
张少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往家里走去。他原本想在玉脂院休息一下,毕竟自己今夜出了大大的风头,前来自荐枕席的小娘子可谓数不胜数。
可他想起南市见到的那道鹅黄身影,便瞬间没了心思。像双魂奇症这等怪病,对于祝由先生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医官总是以破解疑难杂症为乐趣。
薛灵芝温婉如水,薛兰芝古灵精怪,如果真能把她治好,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正专心想着双魂奇症的张少白走进一条无人的窄巷时,忽然被两道身影挡住了去?路。
“不好意思,走错了。”白衣少年面不改色,转身打算改道,结果发现身后也被两人堵住。
前后一共四人,全都黑纱遮面,身上透着杀气。
张少白恍然大悟,这些人便是之前追杀天天的人,更是灼灼一案的始作俑者。如今张少白坏了他们的计划,让武后的名誉不仅没有受损,反而贤名更盛,这自然是大大得罪了他们。
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刀尖,张少白不由得想到,当中的某个是否就是那夜假扮里正的人,自己可是看过他的真正面目,于是少年仔细地瞅了瞅每一张脸,果然从中找到了一个眉眼极为相似的人。
生死关头,张少白却不慌不忙,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一阵尖锐的鸟鸣声忽然从他口中发出,做完这些他便再也没有任何行动,似是认命等死。
随即便有一股极为熟悉的酒臭飘来。
洁白月光掠过刀尖,拂过刀身,四个人,四把匕首动若雷霆,没人说一句废话,他们只打算瞬间要了张少白的小命,然后拂衣而去。
可有片乌云偏偏遮住了月光!
乌云带着酒臭从天而降,弹指间四把匕首便分别插入了自己人的心脏。
张少白看着面前的那道高大身影,嬉皮笑脸地打了声招呼:“五叔。”
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喝了口酒,脸色不善:“亏你还记得有我这个五叔!”
“小侄哪敢忘呀,正想着这两天挣了钱请你喝酒呢!”
“那你干吗跟鬼街的老金头说你家里一个人都没了?”
“这不是希望他能同情一下我,以后拿货也方便些嘛……再说了,你的名字压根不在家谱上,谁都知道我爹他们是兄弟四人,凭空冒出来一个五叔,谁会信啊。”
“扯淡!”被称为五叔的男人打了个嗝,深深看了眼张少白,“这条路不好走,你一旦把自己放在明面,像今夜的这种刀光剑影只会越来越多。”
张少白收起笑意:“爹娘小丫不能白死,你吃的苦也不能白吃。”
酒葫芦砸了一下少年脑袋:“说谁白痴呢!”
张少白揉着颇为疼痛的额头:“你能讲点道理不?”
“若是世人都和你讲道理,二哥能死那么早?”五叔就是张少白的克星,你没法和一个不讲理的人胡说八道,少年郎只能瘪嘴受气。
“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当心你的身体……唉,算了,当我没说。”
五叔又喝了口酒,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
张少白早已习惯这样的分别方式,他懒得低头看地上的死尸,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这条小巷。至于明天四具尸体会被发现,然后引出什么麻烦,他不在乎。
派人来刺杀的幕后黑手才会真的在乎,而且会继续派人过来收拾残局,免得留下痕迹。而五叔就会守在那几具尸身旁,抓住那条尾巴。
五叔就是这样,他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
张少白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家。
张家有四个孩子,老大叫怀璧,老二叫云清,老三老四叫大仁大义。后来爷爷又在乱葬岗捡了个娃,没给起名字,只给了姓氏——张。没名字的人肯定上不了族谱,但老五丝毫没有不满,他只知道自己的命是老太爷捡的,这是恩情,一定得报。家里的人都叫他张黑子,他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后来外面的人也叫他张黑子,全都被他打碎了?牙。
张家的祝由之术一直以来有个规矩,那就是兄弟之中只传一人。那一代中张云清是佼佼者,于是学了祝由,成了张家的主人。而且张云清也的确没有辜负长辈的期望,在大唐闯出了极大的名堂,甚至有人说他是五百年一遇的祝由奇才,一时间就连佛道两门都对祝由礼遇有加。
可是身为长子又未能习得祝由之术的张怀璧对此深感不满,于是离家出走,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大仁大义是安分守己的人,老老实实过着日子,不骄不躁。
至于老五,则为了报恩做了一个不算是人的“人”。祝由明里看着光鲜,暗中却有不少门门道道。老五学了一身好武艺,一辈子只活在暗处,与酒为伴,帮着家里处理一些不好放到台面上去讲的事情。
比如父亲治死了某个病人,然后病人的亲戚开始闹事,五叔便会让他们安静下来,以免伤害张氏祝由的美名。
哎呀,净是瞎想,父亲怎么可能把人治死呢。
少年掏出一枚贴身收藏的龙形玉佩,脂白色,圆雕,龙首居中,龙身盘绕一周与龙足相缠。这东西是当年老太爷仙逝前亲手交给张少白的,叫作“扶龙玉”,乃是张家传承的信物。据说原本这块玉佩给了张怀璧,之后又被爷爷收了回来,却不知为何一直没给张云清。
那日张老太爷送完玉佩之后便牵着头白毛驴离开了家,说是临死前要再看一看大好河山,若是没回来家里当他死了就好。
可是爷爷不知道,在他离去之后,张家竟遇上了一场灭门之火。
张少白摇了摇头,脑海中的那些个身影纷纷被一团无名大火吞噬殆尽。那场大火烧过之后,只有因为某个原因愤怒离家的自己和一直躲在暗处的五叔逃过一劫。
爷爷曾经在家谱上烫掉了离家出走的张怀璧的名字,可他没想到,有一天会有把火烧掉整个家谱。
死了,都死了。
没啦,都没啦。
长安城的家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孤魂野鬼般的少年只能徘徊在洛阳。
张少白用力吸了一下鼻涕,身影落寞。他不太愿意回家,于是漫无目的地逛了许久,看着万家灯火。
他听到有对夫妇在吵架,院里的恶狗也叫个不停,吵架声和狗叫声交相呼应,让人心烦。他看到有道人影映在窗上,似是在低头绣花,绣花的人儿不小心刺痛了手指,令人心疼。
直到路过某户人家的时候,里面先是传出婴儿响亮的哭声,紧接着又传出一阵铜铃响声,孩子的哭闹随之渐渐停止。
这一刻,张少白的心思前所未有的宁静。
心思通透的少年终于回家,没承想推开宅门便看到那两人已经率先一步赶回。
他俩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天天把一口小坛子放在面前,痴痴地盯着。茅一川则抽出了腰间的刀,正专心致志地擦拭着。
见到张少白回来,茅一川依然低头擦刀,但嘴上却说:“每次让你老实待在修行坊,你就是不听。”
张少白换了个话题:“还是头一次见你把刀抽出来。”
“嗯,很久没有用过‘无锋’了。”
“无锋?这把破刀居然还有名字!”
无锋不是破刀,而是一把绝世好刀,仅从刀身上的花纹便可看出,那是经过千锤百炼才能锻造出的纹路。只是许久未用,花纹上藏了些许灰尘,茅一川费劲地清理着它们,头也不抬地说道:“上一个说无锋是破刀的人,是大理寺少卿的儿子。”
张少白微微挑眉。
茅一川又说:“有次破案时他有所疏漏,于是我借机撅断了他的一条腿。”
张少白抽了口冷气:“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茅一川没有回答,他已经擦完了刀,把无锋的刀尖对准张少白,眯起眼睛看了眼刀尖上的人影,方才收回鞘中。
他说:“我带天天去刑部的路上,感觉一直有人跟着,看来牝鸡司晨案的始作俑者已经按捺不住了。”
“那是自然,他辛辛苦苦设下这么一个局,结果现在没人记得那个凶兆,不生气那才奇怪。”
“你不该在桃夭楼抛头露面的,这样一来你会成为他们首要的报复对象。”
“比起赚钱,这些都是小事。”
茅一川瞥了一眼院外的那棵大树,心想既然张少白说得这般云淡风轻,看来是心里有数,也就不帮着瞎操心,于是说起了案情:“你之前说你用‘招魂之法’已经弄懂了灼灼的死法,以及背上的血字如何生成。”
天天终于把目光从骨灰坛转向了便宜表哥。
张少白回答道:“‘招魂之法’是我骗卓胖子的,我可没有和鬼魂直接对话的本事。至于弄出血字就简单得多,石菇粉再加上一些小东西可以调制出一种无色无味的颜料,写在绢布或是黄纸上基本看不出痕迹。可是一旦遇到了水,便会呈现出血红色的痕?迹。”
茅一川又问道:“你说的这种颜料也可以用在人的皮肤上?”
“当然可以。”
“如此说来,鬼街卖石菇粉的老人很有嫌疑,害死灼灼的人也很有可能是你的同道中人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鬼街的规矩向来是不问买家来由,甚至连买家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张少白只说此事与鬼街老头无关,却不否认祝由一事。
茅一川盯着张少白:“还有一个问题,灼灼到底因何坠亡?”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要问一问天天了。”张少白见天天一脸茫然,于是问道:“你还记得站在桃夭楼上的感觉吗?”
天天略微回想了一番,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说道:“记得,我觉得很难受,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果当时有人怂恿你跳下去,你会不会照做?”
“我……不知道……”
张少白微笑着说道:“桃夭楼的台子很高,周围又挂满了红纱帐,这会让里面的人找不到方向,继而产生极为不适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会让人容易变得失魂落魄,甚至是产生幻觉。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灼灼死前说起过‘鬼车’二字,所以我猜测她应是在桃夭楼上出现了幻觉,误以为鬼车在追赶自己,这才失足坠楼。”
茅一川紧皱眉头,立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这样说来又有了新的问题,凶手是如何让灼灼产生幻觉看到鬼车的?”
“既然‘摄魂之法’可以让许见鸿将天天看成灼灼,为何不能让灼灼在桃夭楼看到鬼车?”
茅一川猛地瞪大双眼,他对“摄魂之法”并不陌生,因为今日张少白还对许见鸿用过,并且成功套出了许多信息。
张少白悠悠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灼灼是怎么知道鬼车的,又为何对其心生畏惧?”
茅一川说:“灼灼知道鬼车肯定是听来的,背上的血字是石菇粉弄的,她坠楼而亡也很有可能是中了‘摄魂之法’。张少白,既然凶手也懂得这些,那么八成和你是同?行。”
张少白的目光冰冷:“治病救人的术法居然被他拿来装神弄鬼害人性命,真是不可原谅。”
“如果说凶手是个祝由先生,你心中可有线索?毕竟洛阳城里会祝由之术的人不多,你总应该认识一些吧。”
“第一,不是所有会祝由之术的人都是祝由先生,有很多人并不以此为生,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兴许街头买西瓜的老汉就会一手深藏不露的法术。第二,就算我真的知道这人是谁,抱歉,我也不能说。”
茅一川颇为不满:“张云清因太子弘一案入狱之后,也说过‘不能说’三个字,你们父子二人还真是一模一样。”
张少白的脸色也不好看:“这是因为你们不知道祝由到底是什么,它不仅是简单的术,它还是一份传承。既然是传承,就一定有它流传千年的缘由。”
“我的确不懂什么传承,我只知道杀人就要偿命,否则我大唐律法形同虚设。”
“那你就继续去查,我又不会拦着你。”
“张少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是说,既然已经知道了杀人方法,还知道了凶兆来源,这事就已经变得没意思了。”
黑衣和白袍,大眼瞪小眼,茅一川显然在压抑怒火,而且相当用力,以至于握刀的那只手的骨节都发出“咯咯”轻响。张少白则是毫不在意,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放在心上。
两人僵持许久,只听到天天忽然轻声说:“裴家二郎。”
茅一川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天天解释道:“裴二郎那些天一直缠着姐姐不放,姐姐登楼献舞那日,他也始终赖着不走,直到姐姐去了桃夭楼方才摆脱了这只癞皮狗。”
“裴二郎。”茅一川反复念叨了几次这个称呼,问道:“也就是说,灼灼死前一直和这位裴二郎在一起?”
“没错。”
“这么说来,裴二郎是最有机会在灼灼身上动手脚的人。只是他既然缠着灼灼,便说明他是灼灼的恩客,为何又要下此毒手?灼灼为何宁可扔出铜铃寻人求助,也不愿意找他帮忙?灼灼坠亡之后他又去了哪里,为何置身事外,毫无与他有关的消息?此人……疑点甚多。”茅一川低头想了许久,“天天,你可知这个裴二郎到底是何许?人?”
天天似乎有些为难:“我听说……他的父亲乃是……裴炎。”
茅一川听后猛地瞪大双眼:“裴炎!”
裴炎,今年刚刚加授黄门侍郎,位极宰相!牝鸡司晨案怎会莫名其妙地和他扯上关?系?
张少白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同样眼前一亮,重新来了兴致。
茅一川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天天回答说:“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
此时张少白忽然插嘴打断:“八九不离十,都知道裴相次子裴彦先是个大淫棍,灼灼艳冠洛阳,他不去一亲芳泽才是怪事一桩。”
茅一川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他拿着刀转身出门,头也不回,只不过看其架势,定是不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回头。
明明可以回玉脂院了,但天天偏偏不走,抱着姐姐的骨灰坛就去了柴房,还不忘把门闩好,生怕张少白翻脸赶人。
张少白原本只想着利用牝鸡司晨案结识茅一川,让他帮忙寻找一些五年前太子疑案的线索。可没想到牝鸡司晨案居然又和裴家这等庞然大物有了瓜葛,想到这些他也是心思复杂。
雨后的晚风似是绕指柔,吹拂过身躯初时没什么感觉,可随后便感到冰冷刺骨。张少白忽地打了个寒战,他今日经历了不少事情,桃夭楼上呼风唤雨,回家路上又遇刺客袭击。
三番四次地折腾,让他备感疲惫,只感到喉咙一痒,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待到痒意好不容易退去,他便赶紧回屋休息了。
只是有一点朱红落在地上,刚刚被雨水打湿的泥土微微有些膨胀,与那一滴红色稍一碰触,便立刻将其吞到了自己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