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她大病初愈,不宜颠簸,两人只是共乘一骑,她坐在前面,他握着缰绳,双臂牢牢地圈着她,从清云寺到雁芝庙,那样长的路,也只是信马由缰。
清欢终是不忍他明日还要早朝,便道:“我的伤已经好了,这样走下去,可不是得天亮了。”
弘历却道:“永远都走不到才好呢。”
她听他这样讲,心里头高兴,便问:“熹娘娘的病可好些了。”
他微微一怔,道:“好多了。过两日我就来接你。”她衣领上有一圈绒绒的浮毛,随风拂到他脸上,有些痒,他心里却是又酸又痛。每走一步,与她在一起的时间却又少了一分,就像是流沙,悄无声息便逝于掌心。以后的日子,他再不敢想,仿佛自己碎成一粒一粒,慢慢地被吞噬,只余空荡荡的驱壳。如果可以,他倒宁愿永远也不要天亮。
回到清云寺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清欢三步并作两步已经跳上了台阶,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回转身来跑到他面前,他还未开口,她却忽然踮起脚尖凑上前来。
他身量太高,哪怕她踮起脚尖,也只是够到他的下颌,轻轻地一触便放开。他的下颌已经隐隐冒出了胡茬,有些毛毛的。
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他连呼吸都忘了,却见她笑靥如花,已然飞红了脸,只低低地说了句:“我走了。”那鲜艳的红色背影却已消失在门前,像一只灵巧的小狐狸。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流到下颌来,像极了在木兰围场的那个雨夜,他从帐子里飞奔出去,小路子竟也追不上他,他连伞也顾不得撑,就那样湿淋淋地浇在雨中。她终是答应他了,答应在他身边。二十年的人生,从来都没觉着那样畅快过。仿佛只要有了她那句话,所有的一切皆是虚无。
他还有很多话要说,还有很多话都未来得及说,一想到这里,他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一只手伸出,只远远地伸向那个鲜丽的背影,仿佛是要将她握住。可却在那一瞬间滞在原地,仿佛是被雷击中,他神色仓皇,面容苍白得有如纸一般。
额娘的话就像一根根利针,一字一句一下一下地扎进他的心口,疼得他心惊肉跳:“你从小就晓得分寸,小的时候你喜欢跟小太监们一起斗蛐蛐,额娘只提了一提,你便再不碰了;圣祖爷要接你进宫的时候,你就是再难过,也从不在人面前袒露半分,那时候你才六岁。我们母子辛辛苦苦忍了这么多年,难道真的要在这最后一刻放弃吗?”
他想起在大营里日复一日的操练,想起去年险些葬身在祁连山的茫茫白雪,想起那么多年的步步为营,走到如今,没错,他舍不得。他终是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收回手指,一寸一寸地放下来。
有人给他撑了伞,那声音亦是哀凉:“四爷,您这又是何苦?”
他头也不回,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牙齿亦咬得“咯咯”作响,仿佛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过了许久才轻声说着,仿佛是哀叹:“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他回头看着傅恒恍若大海般深不见底的眸子,眼泪终是夺眶而出,“要我对她说那些话,我真的是做不到。”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