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点,以长江、夏水、杨水、子胥渎、沮水、漳水为线,以夷陵、当阳为阻挡西、北两方援敌之桥头堡,我军终于完成了对江陵的合围!
此战,曹仁所思所谋,自然是将我军拖入无休止的阵地争夺战直至惨烈的攻城战中,好以此大量消耗我军有生力量,最终使我军陷入无以为继的泥潭而不得不主动放弃江陵。他这当然不是毫无根据的空想和妄想,孙子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周瑜有十倍于他的兵力么?显然没有。慢说十倍,连五倍也没有,简直是霄壤之差!曹仁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周瑜以如此区区兵力,竟真的完成了对他的合围!孙子曰:“夫地形者,兵之助也。”善战者,必须善于利用地形者。从赤壁到江陵,周瑜显然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屈原《九歌·国殇》。
楚人亲鬼、敬神、好巫,端午日,于紧张的战争间隙,在楚都的废墟上祭祀屈子,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其实在吴地,五月初五竞渡、食粽都是为了祭奠涛神伍君。伍君即伍子胥,相传当年吴王夫差将伍子胥赐死后,五月初五令取子胥之尸装在皮革里投入大江。伍君死后忠魂不灭化为涛神,吴国百姓怀念他,渐渐地,五月初五便成了纪念他的节日。
然而如今既屯兵旧时纪郢,按照主帅要求,自然得入乡随俗。这座屈子祠正位于纪山脚下,据说纪山是一块风水宝地,山中遍布楚国王公贵族墓葬,今日的江陵人,死后亦多埋骨于此。
祭礼隆重,庄雅的乐声中,童年时桓阶为我讲述的屈子故事幽幽渺渺地在耳畔回荡。我想象着那个品行高洁的诗人,那个性情浪漫的诗人,那个壮怀激烈的诗人,他为挚爱的家国咏叹,为多情的神祇歌舞,为成为国殇的战士礼魂……最终他身怀沙石沉入了自己的诗——“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1]
时间在一天天推移,而曹仁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我军进驻纪南伊始,他便将主力集中至子胥渎——杨水一线以南,构筑起坚固阵地,与我军隔河对峙。直到当阳失守,他成为一支孤军,并且他渐渐意识到,他的对手根本无意继续向前推进继而攻城,而只想将他,活活困死。我不知某一夜午夜梦回,他会否惊出一身冷汗,我只看到,当时间进入六月,他和他的将士们,开始疯狂地反攻了。
一次又一次地,他们用渔船、用竹筏搭制成浮桥试图冲向对岸;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我们沉着的水军、被我军沿河布列的强弩阵逼退回原点。可还是有好几次,他们几乎成功了,他们的前锋已踏上对岸的土地,然而短兵相接中,面对以逸待劳体力充沛的对手,他们依旧只能绝望地倒下,惟有殷红的血,渗入黄的沙,溅上白的花,狰狞刺目。
许是伤亡太过惨重,许是军械即将告竭,秋九月,当这样疯狂的反攻持续了整整三个月后,曹仁阵营忽然陷入一片无边死寂。
“告慰亡灵,惟在大胜;九月秋高,必见分晓!”
——春天时,周瑜曾这样说。而今约期已至,他将以何种方式履践承诺?
“是时候攻城决战,做雷霆一击了么”众将问。
“善攻者,后攻其城,先攻其心!”周瑜答。
注释:
[1]屈原《怀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