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泰先出发的,狄阿鸟晚了两个时辰,接近傍晚这才离开。
因为去田氏庄园绕了路,让杨承与两名典客官员在蓟县等了两天。
野狐岭和燕行山相连,在北平原的北面。严格意义上说,卢龙塞和屯牙关周围的关山都属于这一山系,只是百姓们还是习惯把北平原直北的大片主峰叫做野狐岭,而野狐岭外面,据说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敕勒川,往西南,则是渔阳河谷,即是北平原和渔阳之间的要道,也是狄阿鸟养马之所。
北平原本来就是被备州四面包围,之前东夏手中只握有西上渔阳的一条要道,现在多了卢龙塞一线的关塞,前不久军民入关,都是从这些关塞进来,有点即将冲破备州包围的味道。这一次陶坎在野狐岭剿匪,密布上万人,不但能隔绝了北平原与北方一线关塞,还可以向西掐断渔阳河谷。
很像是步大棋,要重新包围北平原。
所以,田文骏才用这步棋向狄阿鸟说事,因为他认为一个军事将领,不可能看不出这样做对自己的威胁。
狄阿鸟自然也清楚,但北平原中的一块是秦禾的封邑,周围一些没界定的,杨雪笙算是自己租的,人家在自己的土地上剿匪,也是名正言顺。至于会不会突然袭击自己,狄阿鸟还是持否定可能的。因为北面的关塞是自己的,要隔断和包围北平原,备州的军力还不够,虽然人数有所扩充,但都没有形成战斗力。
他倒欣赏田文骏的敏锐,这像是田文骏军事能力的自我证明。按照田文骏的逻辑推理,张怀玉领兵抵达渔阳,拓跋氏退兵,张怀玉接手攻打渔阳,陶坎切断渔阳河谷,确实能起到致命的作用,那确实要先下手为强。
但问题是,朝廷给东夏撕破脸到了这份上,第一时间又消灭不了自己,他们也就陷进去两州兵力。自己要是不能深受爱戴,那朝廷冒险灭了东夏,没有反抗力量,实力自然扩充,但自己不是巴伊乌孙,虽然建国日短,但是军事将领都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包括党那将领,就算渔阳城破,自己依然可以与之周旋,他朝廷能得到什么?西线战争全线爆发,东线他也不要了?
备州起码是没有足够的兵力防止自己向南,向西突围的。
所以,在狄阿鸟看来,这顶多是是杨雪笙、陶坎配合张怀玉的敲山震虎,或许只是他们在为以后布局,作为钳制自己的先手,但绝不会是现在,就像以前他们自东往西进剿卢九一样,修拾了几个旧的军事要塞一样,自己也是坐着看。
眼看到了蓟县,狄阿鸟不由想起王本和一些高参的考证。
他们上下其手,一起找出资料,证明现在的渔阳是昔日东夏密云,而真正的渔阳在蓟县。
本来他还觉得羊皮卷是造假造的,所谓渔阳是密云不靠谱,可现在到了,与杨承出北面的城关,行进不久看到一块古老山石,上面刻着“渔山”二字,抬头可见渔山耸立。
看来,蓟县就是以前的渔阳,因为它在渔山之南,南为阳。
至于蓟县县城是不是就是渔阳旧址,这就难说了。
毕竟战争说毁掉一座城就毁掉一座城,百姓再建,在焚毁彻底的废墟中兴建比在一块空地上建要省力得多。
他带着别样的心思,干脆去问那个一路上不停观察自己的杨承:“杨大人,这蓟县有志吗?”
杨承不提防,尤其因为站在他面前激动而有卖弄的欲望,便从蓟县最先的历史讲起,中间肯定地说了一句:“以前也叫渔阳。”
狄阿鸟点了点头,笑道:“我不信,我那城才是渔阳,你给我写下来,我让人考证,考证。最好,您给我找册地方志。”
杨承来备州也不太久,到蓟县也是第一次,当下手里就有,取了奉送,讲解说:“你那渔阳,是以前的密云……”
吐沫横飞着讲了半天,他这才问:“想不到大王您也喜欢考证古城遗址。”
狄阿鸟微笑不语,干脆移身马车,让杨承也坐上,与他勾肩搭背,一起翻看地方志,几个朝廷的人瞅着眼睛都发绿。不由他们提醒,杨承也知道要与东夏王保持距离,问题是你在不得罪的基础上怎么拒绝呢?人家又是请你指正学术。他也就一边忐忑,一边和狄阿鸟讨论。
人只有一心。
讲着讲着,他也就忘了,只记得这是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
领兵剿匪的将领姓马名天佑。
他本来只是陶坎高升时一个不起眼的副将,副得连校尉大都没有,因为在平备州之乱时一路高升,授为四品,开牙建了府。
陶坎很器重他一点,那就是他练兵的方法。
虽然陶坎自己也有一套练兵方法,借鉴许多沧州军的练兵办法,尤其是竹甲军,竹甲军练兵从来不用老套的校场操演,注重体能,肉搏,编队,各种标准化动作,对他的触动尤为巨大。
他的军事素养非常高,不像夏景棠,从竹甲军出来就不能运用了。
这也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战场上打个照面,他就窥了好多,比方说竹甲军的侧身战阵。
竹甲军在推进,阵战时,都是侧着身,头略微压低行走,有盾牌的,盾牌在前臂,疏密有致,咋一看,没什么,可到了弓箭射程之内,中箭率起码可以减少三成。三成是什么概念?
但他毕竟只一个人,而要通过这种感悟,形成一套完整的练兵方略,却又有点难。
好在他出生在一个河北著名的武术之乡,尤其是回老家之后,那不是他心灰意冷,而是用这个余暇推演。
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像狄阿鸟一样,有着做大王的便利,说大规模集训将领就集训将领。
他要是在一支小部队也就罢了,说这样练就这样练,他要是能把自己的老部下任意任免也就罢了,人教人,普及很快。
幕僚不理解,部下不理解,处在一个总的军事将领的位置,他也没太好的办法,只能按照成例,选拔将领,让将领按照自己的意思练兵。
这个马天佑,是个闲副将,两个人碰头之后,在练兵上有许多共同语言,他也就开始重用了。
但马天佑没见过竹甲军,自己有一套练兵办法,他看看,倒也不是完全无用,尤其是有大功在身的人,好提拔,就把他提拔上来,操练新兵,并把自己的心得送给他,供他参考运用。
马天佑也挑选了一些陶坎的方法来迎合上司,但居多的还是自己的方法,比方说一人面前放一大缸,让士兵左挪右挪,后退前进,前进后退。这也确实有用,这样练习的兵更容易掌握敌人的重心,腰力,膂力也能得到训练,上了战场两条腿就像桩子,可以直接冲撞敌阵。
只是陶坎自己都不知道,马天佑其实比杨雪笙还过分,根本就是一个极崇拜狄阿鸟的人。
马天佑还是个兵尉的时候,支援登州,就听说过狄阿鸟的大名,虽然那时候狄阿鸟的名头不响亮,但千里护送秦汾的事迹却让他献出敬仰,后来狄阿鸟这个小车骑将军拉了一杆子人,后来据说又去关中勤王了,他就在想,这是多么厉害的少年英杰呀。再后来,听不到消息,他还是打听来打听去的,直到有一天,人家说抗击拓跋巍巍,祸乱关中的博格阿巴特叫狄阿鸟,他又上心了。
和诸多上到朝廷将领下到朝廷士兵,甚至官僚士大夫一样,有他这样崇拜的不在少数,这也是一边评价狄阿鸟的枭雄地位,一边画像价格狂飚的原因。
马天佑也收藏了一幅,至今不知道是真画像还是假画像,因为跟风太多了,他这一副和别人收藏的比较过,各不相同,谁都说对方的是假的。
后来狄阿鸟到了备州,要不是正好那时候升官,他说不定就离开行伍,跑去追随。
这听说狄阿鸟要来,他不但慌里慌张去迎接,还把一支士兵调出来操练,一是让狄阿鸟高看,二是看看狄阿鸟有没有本事点拨。
他的同事,也就是陶坎的老部下,来给他做副的实力军官王亮极为不齿,几次都当面告诫说:“你想把我军机密都暴露给狄阿鸟吗?”但这挡不住马天佑的意愿,马天佑说:“合着让你小子操心?这东夏王以几百部兵甲纵横关外,大半年的时间,带甲数万,在乎你这点秘密?”
他最洒脱的理由是:“得像人家学习,要学习,就得虔诚,你自己不敞开,人家怎么像你敞开?你以为是宝的东西,也许人家都有。”
王亮与他大干一架,跑前线指挥去了。
当然,剿匪并没有打多少仗,他也住第一线了而已。
张怀玉确实出兵了,消息已传到魏博。
朝廷上的苗头也不太对,来了一个内府钦差,把秦纲的申斥带给杨雪笙。杨雪笙刚刚左右辩解,揩着脑门上的汗把钦差送走,军政的事就山一样压了过来,以陶坎为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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