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中了肩膀,顿时踉踉跄跄退下,被耿均扶助。耿均要持剑杀了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交熊熙来于卫士,赶上一步,踩在站不稳的东夏兵身上,举剑去刺。熊熙来大叫一声“住手”,止住耿均,要给对方说番道理,唤起对方中原之心,不料对方久战力疲,双手一摊,木桩一样仰天倒地。
他爱才之心不减,举脚上去看看,确信这兵已耗尽全身气力,怜悯说:“快,后面不是有现成的郎中吗?让他来救救这郎。”
兵杀兵,来来回回也杀了一阵子,中原士兵在此土坡下连死带伤,足有二十余,也不管上头有无命令,眼看着破了,进去瞅着伤兵一阵乱剁,为己方死难者报仇,熊熙来和耿均只是一个顾不得,已经有人割了伤兵的脑袋站到土墙上炫耀。
朝廷和东夏还是有着君臣之盟的,打这一仗纯属不得已。
熊熙来没想到自己的人也这么凶残,气愤地给耿均指了一指。耿均却习以为常,笑着骂:“他们杀了咱不少人,兄弟们也是人心肉长个熊。”他指着躺下的那个说:“大人给他治伤,把他还给东夏王吗?”
熊熙来叹口气,摇了摇头说:“此一战布防有措,攻守兼备,看看这郎不过二十出头……”
耿均这回明白了,熊熙来爱对方之才。
他没有什么不满,因为熊熙来说的都是实话,二十多岁的年龄,以几十人守一小墙,杀伤数百,战至最后一刻,假以时日,谁也不知道他能否成长为一代名将,便给自己的兵挥手,大叫:“带上,给那郎中爷送过去,仔细救治。”随后这又扭头,问熊熙来:“就怕他塞外野蛮,不识大人好心。”
熊熙来笑了,说:“什么塞外野蛮,这是东夏王的老底子,你没听他那口音?地地道道的关陇腔。”
说到这儿他又怅然,说:“自古关陇出将,这样的英雄豪杰,朝廷怎么就失之交臂,让他随了博格阿巴特呢?”
耿均也抬头望天,一手扶剑,愤愤不平。
两人并肩而下,站在一侧督促士兵快快通过,远远里往后看,只见嗒嗒儿虎的乳母抱了嗒嗒儿虎背着尸体走,一边走一边哭,李言闻在前面慢慢走着,扫视着,移往那个被送去的东夏兵。
李言闻落下去了,嗒嗒儿虎的乳母却抱着嗒嗒儿虎经过了二人面前。
熊熙来喜爱烂漫的嗒嗒儿虎,伸手一招呼,嗒嗒儿虎的乳母却不肯给,将嗒嗒儿虎一背放。嗒嗒儿虎肯与熊熙来说话,在熊熙来走来之际,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说:“这都是马前的小兵。”
熊熙来愣了一愣,生怕他懂事,认人,有同仇敌忾之心,不由落了半步。
嗒嗒儿虎举起双手,往他乳母背上一擂,大叫:“把我放下。”
熊熙来顺势喝了一声。
嗒嗒儿虎的乳母其实是不敢得罪他的,只好怏怏地将孩子放下。
熊熙来这就到跟前扯嗒嗒儿虎,灌输说:“你看到了吗?怕吗?两国将士死于野战,哪里有和平相交好?!”
嗒嗒儿虎却说:“住这城的兵好厉害。他打了他打,他打了,伯伯打,打到了最后,全死了。”他又说:“我阿爸常常让我给勇敢的人敬礼,我敬个礼再走,你们干脆把他们埋了吧。”说完把手捧成小碗,往前弓一躬,然后开始质疑熊熙来不喜欢勇敢的人。耿均一傻,蹿到旁边小声说:“此子怕得了他爹收买人心的真传,小小年纪,是非尚浑,就那么知道收买人心,知道这是他爹的兵呢。”
熊熙来眼看嗒嗒儿虎煞有介事去看那些死人,虽然害怕,却很焦急,扯着告诉人,说这个尸体——阿叔“喘气”,还能得救,恨不得哭一场,让人救活几个,不由感叹:“子已如此,何况乃父。”
平心而论,熊熙来倒想好好安葬这些固守到底的军人们。
他半点儿也没有针对孩子扮演的虚假,而是因为他本人也想在为朝廷守卫疆土时这样奋战一回,出于这样的心理,那是相当敬重敢抛身躯的勇士的,无论是官兵还是敌人。只是这个归国的路上兵荒马乱,要地不可久呆,他还是理智地选择弃尸荒野,拾起草原上的风俗搪塞嗒嗒儿虎:“塞外的人吃肉还肉,晾身于野,我们雍人耕织吃粮还粮,才埋身黄土。”
他不清楚狄阿鸟都教育了他儿子嗒嗒儿虎些什么,并不想把孩子的心都诛诛,收敛许多针锋相对的意愿,连哄带骗让嗒嗒儿虎满意,就再一次率人出发。
不过出发时他多了个心眼,把战场留下的平板车用上,并不把嗒嗒儿虎还回去,因为李言闻那儿照料了一名东夏悍兵。
在自己没跟这名东夏军官沟通之前,就让东夏王的儿子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乱跑,岂不是很容易生出事端?
他作了这些细节上的调整,又重新畅通无阻地奔湟水而去。
按说除了对前路的顾虑,这会儿,他脑海里不会再装下其它的问题,然而,一个巨大的疑问却缠绕上来,拽住他的思想,狠狠地碾动,促使他不得不去没边没底地思考一些战争本身没法回答的问题。
那也是一个朝廷轻视了的问题:东夏王是怎么在短短时间招揽那么多人马的。
他可以一呼百应,借助自己父亲,自己叔父遗留给他的威名和基业,在十天、半个月之间迅速膨胀,养了一窝子老弱猫狗,但怎么就能发动了这么大的攻势,对,朝廷是在其中推波助澜,也都责他出兵了。
但这之中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对。
反倒是像他蓄谋已久,朝廷推波助澜反而在他的算计中。
组织起好几万人,兵分两路,这能是被迫交战?
狄阿鸟虽然看起来怪厚道,对朝廷也挺忠诚,但肯定也是个战略统帅,也是个枭雄,他就在你死我活的战争面前,一受责就听了话?不想通过朝廷调停?不想拉朝廷下水,一起对付他的敌人?
死成千上万的人,冒着基业断送的风险,去为朝廷夺下湟西三郡?
别说放到他身上,就是放到如今的备州,他的主人——皇帝陛下喊上几句怒话,告诉军政要人,你们要反攻出塞,只怕杨雪笙这样的忠臣也来个磕个满头包,求乞说出关打仗无利可图,风险巨大,实在不行,也肯定拉上商州兵,常州兵,联络登州张良玉。
东夏王一开始假意不肯,结果说干却就干了。这是不是阴谋先放开不谈,他要是花费巨大的代价一力拿下湟西,会老老实实交给朝廷?这是本来的问题,是熊熙来的顾虑,也是他想留个人质的直接原因。
但现在问题里面出新问题了:东夏王是怎么在短短时间招揽那么多人马的?
半年不到打赢巴伊乌孙,再半年不到招揽一支几万的军队。
再接下来会怎样?给他时间,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夏侯武律,第二个龙青云?有没有这些可能性?
要说没有,他到底怎样拉起这么庞大的武装的呢。
头疼疼地想了半夜,直到马队停了,他记得要去看那名捡手里的东夏兵,才暂时放下这个为什么,等人马略作安扎,带着几个人赶过去。到了,那兵已经醒了,断半截的喋血衣裳已经被拔下来,换了谁提供的老衫,缠了不少布巾,但贲结的臂肌袒露出来,仍然让人相信这身躯内还有精神和力量。
他半躺在马车上,面无表情,好像傻了,也好像是在回忆战场,追忆战友。
熊熙来一眼看见他手下压了本血渍干涸的册子,怀疑这还是个读书的军人,心里更有几许把握,老远翻找义理了,也好把这样的一个人拉回朝廷。
他一上去,却又觉得障碍不小,因为对方就这么冷漠着,抬头望着天,不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也没有一点热情。
熊熙来制止住手下怪对方无礼的震慑阵势,干脆问:“小将军也喜欢读书么?这是一本……什么书?”
对方没搭理,反倒把册子往身后塞塞。
熊熙来无奈,只好看了李言闻一眼,最后在李言闻对恶战余生的心态解释中,中规中矩着问:“你叫什么?”
对方用沙哑的嗓门低沉地回答一句,让人听得也不大清,熊熙来凑了一阵儿多,才确认出来,是什么王三小。
他觉得这名太土,分明是乡下小名,随口说:“还没取字?”
说完要以这个为契机作突破口,说:“我虚长几岁,算个长者,不如为你取个字,你看易臣二字怎么样?”
他随后更正说:“不妥不妥,易多变,是贰解,那便是贰臣了。这个臣字,臣字,和什么搭配呢?”
紧接着,他一拍手,说:“叫王易业如何?原先你在关陇么?有家有业,舍了出塞,岂不是易业?”
完成这一系列过程,他一个人用心良苦地表演,趟来趟去,还一拍手。
李言闻心里苦笑,连忙朝那兵看看,心说:“你这个年轻无心计的,怎么能不被人家的老谋深算给挖个痛哭流涕。”
熊熙来感觉那兵回忆了他的家乡,李言闻也感觉出来了。
两人都看到那兵眼神起了变化,眼皮扑簌眨动,自然是一个喜一个叹。
随即,有人提醒那兵,熊熙来是他救命恩人,放了他条生路,那兵便抬头看看熊熙来,熊熙来更觉得好头已开,便去问他父母。
那兵淡淡抿唇,回答起他的话:“我是陇上人的,没家没业……胡人土匪祸害的,爹娘也不在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快问吧。”
熊熙来精神一变,大声说:“胡人、土匪?他们能危害地方为什么?究其原因,不是因为朝廷不够强大吗?自皇帝继位,励精图治,梳理天下,胡人且不说,这土匪,却是不会再祸害人了的。”
那兵倒也不笨,说:“你是不是接着就该说,既然你憎恨胡人,为什么还要出塞为你们大王卖命,是吗?”
熊熙来愣了一下,只听他又说:“朝廷?!朝廷还能让人信么?”
熊熙来是不知道王三小在陇上的经历。当时官府要杀土匪,号召各路强人放下兵器,圈了土匪卷裹的人,圈了跑反的人,圈了土匪胁迫的人,却突然要杀,剿匪县尉那是冒着生命的危险顶住压力,最后干脆攻打县城,为了这些受冤屈的人盘踞水磨山去了,这笔帐算下来,在那些陇上人眼里,倒是他们家司长官就这样为了他们,一步一步被朝廷逼上了山。
熊熙来再想问什么,见对方再不说了,想是地方官员鱼肉乡里,或者政策有失,让人心寒过,且不再说,只求感化,或者带回国内,让他看看备州铲除几大豪阀之后的景象。
他这就叹了口气,要求说:“你在读书么?身子后面掖的是什么书,能不能拿来让我看看?”
一个协助李言闻的卒子大叫一声:“他才不会给呢。谁碰他跟谁拼命?”
他看着几个当官的都瞪着自己,连忙低下头,嘟囔说:“那不是书?那是名册……”紧接着,他又一抬头,像是申辩自己为什么无礼一样喊:“那是军功册。”
熊熙来大吃一惊。
赏罚分明是将士用命的动力。
军功薄的作用可想而知,对于一个死了的人来说,没有比谁保留他的军功册,以此为依据,体恤他的父母亲人更有意义的了,而对于一支建制全没的人马来说,活着的人保存军功册,那就是名留青史的见证。
这个时候,存活下来的指挥官视之如命,倒不难理解的。
只是,他们似乎不是……整建制的存在,是拼凑的,难道说?他们……联想到对方散聚的异常,熊熙来转为随意,淡淡地说:“我们之间是误会,我们是东夏的上邦,若不是误会,断然不会……,算了,事已至此。我也只有一个问题问你,你在东夏郡中属哪一部分,哪一官爵?”
这是个不过分的要求,尤其是披上盟友的外衣时,盟友辨认你的身份,理所当然。王三小毕竟不知道这是熊熙来再盘问他军秘密,回答说:“我是五军犍牛营大士犍牛。”
熊熙来在得到犍牛是什么官爵之后,冷哼说:“不可能。犍牛?犍牛怎么能见兵就能去指挥?不是你的部下,你也能带着去打仗呢?”王三小讥讽一呻,说:“我军大本营早设军法,犍牛为设之日,官长匿失,所有兵士均得以犍牛品序为准,唯最高者是从,最高者理应担负指挥之责,为将士计。”
熊熙来有点激动,大声说:“所以,你们只要碰面,就相互以什么犍牛品序辨认,对吗?这也是你们能够迅速聚拢,撤退路线一致的原因,是吗?可你们的兵怎么就甘心呢?啊?他们就甘心认个陌生的长官?”
王三小把头扭到一旁,再不说话了。
熊熙来知道自己这一惊一乍把对方的警觉心给闹出来了,自觉自己得到的东西已经不少,也不再问,带着随员匆匆往回走,走到半路碰到耿均,脱口就说:“东夏军的秘密你知道吗?”
他回去召集些军人,灌输一番刚刚得到的秘密,希望能够启发到这些军官,让他们从中获得启迪。大家有了这个开头,吃晚饭就开始议论兵法,这一议论,到了半夜,刚刚要散,几个卒子呼哧、呼哧闯到跟前,告诉说:“那兵跑了,那兵跑了,啥都没带,鞋都没穿,就带着个他那本黄书跑了。”
耿均噌地提上了一个来告诉的卒子,怒吼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个重伤的人都看不住,还不给我追,追!鞋子都没穿,看他能跑多快,跑到哪去。”熊熙来止住他们,略一沉思,说:“追个屁,非是那郎中放走的不可,谁敢肯定就不给他鞋穿?!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们现在就起来赶路。”
耿均知道嗒嗒儿虎的事儿,醒悟过来,恨恨地说:“这个养不熟的贰心人,我杀了他去。”
熊熙来摆了摆手,说:“人都跑了,杀他有什么用?就怕他在半路联络他们的败兵,纠缠上来,当务之急就是加快行军速度,尽早过河。”
耿均却知道下头的状况,这没明没夜地奔,说潜伏就潜伏,也就这个夜正儿八经地宿了个营,怎好出去踢那些乏卒屁股。
熊熙来督促一声“去”,他才去,刚刚出去,外面拉了道闪电,竟是要下大雨了,山风卷来卷去,飞石走沙,黑夜不辨五指。
人生地不熟的,这怎么上得了路?
耿均抬头看了半晌,一凹腰,回头钻回临时的帐篷了,把外面的情况一说,凑到熊熙来耳朵边说:“让他逃,逃也是死路一条,大雨将来,他怎么纠了兵来?”熊熙来听说要下了,也赶着出去看看,走出去看半晌,得出同样的结论,这天既不能上路,又可以安心扎营,这就放心地说:“赶紧让人搭营棚。”
大雨说下就下,下到第二天,次日上路,路也泥泞,走得相当艰辛,人马走了一天,才到了浑水边上。
这几盘几拐,又连遇波折,看着汤汤浑水,他们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回中原了。
当下要准备些渡具,卒子们也就散了去寻,在密林中伐些木头。他们人不多,挑的又是健卒,而健卒往往不擅长做点啥,一耽误又是半天,到了下午,像样的渡具赶不出来一样,人是乏得空倒西歪,突然,一片密林中钻出了人来,他们骑着摘了铃的马,射出箭矢,趟营来了。
一阵慌乱之下,好几个卒子兵器都没抓稳,就被骑兵刮在岸滩上,其余卒子上马,一头乱地去和人拼命,却又被人削了不少,心一怯,竟然犹豫盘旋,等着看是不是要逃跑。
耿均一边趟营地一边喊叫稳定众人,当下往敌人那儿照了个面,差点没有气死,来的就是三兵五马,兵是伤兵。
他定在场地中央吃惊,旋即一动不动了,因为三兵五马中为首的正是那姓王的年轻人。
看来这犍牛又碰到他们的人了,又拿到指挥权了。
既然来袭,莫不是那郎中当真给他说了些什么?
他猛吸一口寒气,觉得嗒嗒儿虎的事儿已经遭遇了泄密,不顾再稳定那些卒子,直奔熊熙来而去,到了熊熙来跟前,立刻就说:“大人,不好了。”
他分析完,熊熙来也是一头冷汗,低声说:“看护好孩子,还好他只聚了三个兵,不惜代价,给我灭口。”
耿均分析说:“未必是三个,也许他们只有这几匹马,为了追我们才只上来三个,当下之急,不是一个不留地杀光他们,更不能容后面的也追上来。”
熊熙来点了点头,再一抬头,敌人的骑兵开始大喊:“王子何在?”
嗒嗒儿虎的乳娘往跟前跑,被一个骑兵一拽,竟上了匹马,他们又要呼啸一番,为首的杨姓军官开始吹哨,召唤人走,自己喊话说:“熊大人,上路前想清楚,别让漫漫路途成了你们埋骨之地。”
耿均自觉救过他,吐口痰说句:“忘恩负义。”
看着他断后绝尘,又开始殴打自己的手下,觉得他们太无能。
熊熙来制止了他,为鼓舞士气说:“这都是野外啸傲惯了的,马匪作风,也就偷袭我们一次。”紧接着吩咐:“此地不可久留,既然难以渡河,我们就不在这儿渡河了,逆着来,往上游走。”
耿均略一迟疑。
他又说:“其实他们也不熟路,我们先往上游找个向导,再跟他们打转。”
耿均觉得他不会平白无故往上游去,也不再问,赶召人骑,立刻往上游躲避纠缠,走了三十余里,给马喘口气,下马休息片刻,一个掬水洗马的士兵喊了起来:“大人,大人,河对岸有人游了过来。”
熊熙来跟着人走上前,只见湍急的浑水亮光闪闪,好像披了一身磷片的黑龙,里头时隐时现出现两个黑点大小的人头。
他敬佩这能强渡浑水的人来,自觉自己这一拨人,若人人有此体力和水性,何愁没法渡河?而渡了浑水,离湟水已经不远,大队使团肯定已派先头到达关内,朝廷可绕过秦皇岛接应自己而去的。
随后他才记得去想这两个人是敌是友。
人越来越近了,如果是敌人,上岸就杀了,如果不是敌,抓住他们不就成友了,起码也能胁迫他们做向导,他这就微笑着布置,去等这两条浪里白条的好汉爷登岸,或者先礼后兵,或者先兵后礼,以逃避东夏的几个败兵的袭扰。
更近了,先头的一个已经走过了浅水,人已经站起来往岸走了,只是很快站在那儿,犹豫是不是上岸好。
熊熙来这就示好,喊道:“两位壮士,我熊某人就喜欢强渡的好汉,我这儿还有些酒食,可好上岸结交?”
那人一听酒食,哗啦啦往边趟得飞快,很快就把赤裸的上身和半条湿裤子露了出来,他回头看几眼,给后面的人喊几声“有酒食”,再喘着气跑,到了跟前,看也不看一群抓兵器的,牵马的,旁若无人地躲过酒食大嚼,嚼几下,弯腰呕吐一阵,吐够了,这才抬头,看向等在一边的熊熙来,自报家门说:“游得胃紧。我叫牙猪儿,后面的是我家主人,你最好别问他是谁。”
熊熙来连忙问:“为什么?”
牙猪儿说:“没有为什么?”
他站起来指点一旁壮卒,蛮横地说:“不该你管的,少仗着自己手底下这些人插手,明白么?有些人不地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把爷当逃兵。”他“呸”了一声说:“我家老主人是让我和小主人一起回来报信的,知道不?我们家小主人和王储好着呢,知道不?湟西打惨了,不怪我们知道不?……”
他一连说了无数个“知道不”。
熊熙来听明白了,这俩,保准是湟西逃回来的高显人,说是老主人让小主人回来报信,还不是领兵的将军找个借口,保存自己儿子,但看他们的狼狈相,想必高显军方不纳见他们,他们想依靠高显朝廷上的背景,往王城跑,别看怪蛮横,其实心里没底,怕被抓住治罪,这就撇开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宗主国过来的使臣,要是你们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去朝廷走走。”
牙猪儿眼睛一亮,脱口竟说:“好呀,这可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