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刚才他们中的一个是叫那少年叫爹的。
他不相信大孩子是人家儿子,专门瞅小童,只见那小童抬着头,咧着雪亮的牙齿,笑得走不稳,一转身,撅了屁股,抱着狗头啃。
少妇轻轻拍了他一巴掌,把吕花生的魂,也彻底拍走了一半儿。
他越发地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非是这少年善哄女人,花言巧语骗了人。
他的魂都不在了,都在抽抽。
眼跟前,那囚徒把小孩抱起来,交给大孩子,拦腰将少妇托起来,不顾又捶又打,笑出震耳的声,大步就走。
吕花生真想冲上去救一回美,但百分里头一分的把握也没有,原想欺个官家人虎落平原的怯,哪料人一到,已经一伙乡亲狐朋。
他只好扭过头,盯着他们的背。
只见几条趾高气扬的汉子一边走一边捋袖子,伙夫头手里还拎着一只大油勺,像是挽长剑一样,在手里灵盼地悠荡。
他跟上一步,远处闹咧咧起来,挡着这些人的去处。
前头场面儿外道上一个兵用鞭子抽一个囚徒少年。
那囚徒少年避几避,被惹恼,反抓过去,掯了那兵的脖子,摁到一棵大榆树树干上。
几个兵老远见流囚敢这般撒性,急急来跟前,上枪就刺,扎了那少年一身红。
吕花生心里寒蝉着,和王驴子一起围上去,只听那抱着少妇的骄少年颐气指使,大声嚷:“算了啊,都是为朝廷打仗的,杀一个岂不少一个,外人还没打过来,怎么能自戕?!”
吕花生虽然觉得血腥,却不同情鞑子,想要不是这些鞑子来中原杀人,谁也不会怎么样他,“自戕”?自戕个屁,这本来就是个鞑子,他们跟北虏干仗,那才叫自戕呢。
那几个士卒却是好生听他们“鸟爷”的,停了手。
少年低头看看,“哼”一声,要求说:“你们几个给他止一下血。”
说完,就带着一大堆人绕行,倒是那鞑子少年一个人还瞪着。
王驴子不知怎么的,不由自主就准备往上趴。
吕花生拉了他一下。
他才清醒过来,觉得自己糊涂了,无端端就听命令,吐了口吐沫,说:“说谁呢?不理他?!”
抱那少妇的少年走了大约十来步,回了头,正是王驴子反复吐吐沫的时候,王驴子心一惊,就往吕花生后躲。
那少年却没有听到,把耳朵凑在少妇嘴边,片刻之后,就把少妇放了下来,走回来说:“都愣着干什么?!怎么说也是条人命吧,老子都不再念那些个过结,你们是要干什么,快给他止一止血。”
吕花生觉得是那少妇心软,说了什么话,这横人回来,自己也看在那少妇的面子上,慢吞吞蹲过去。
少妇也来了,他们那帮人中也有人上来,胖伙头弯腰就撕布,说:“这伢子年龄还不大,怎么跟公子有过节?!”
吕花生顿时想:怪不得那些兵想也不想,就扎这个少年鞑子,还不是被收买?!
那横人却揉了揉小腹,说:“过节。过节。也不算过结,老子把他主人干死掉了……不过,他也算是老子的乡亲。”
他仰头看着,像是在发感慨,继而说:“这小子也可怜呀,被人塞来顶罪。”
吕花生正发着愣,少妇急忙说:“你这个后生怪好的,照顾他一下,过后阿鸟他一定不忘你。”
那横少年就说:“是呀,等方便的时候,我回来把他带走照料。”
吕花生心想:“这恶棍都要装出恻隐之心,我不照看,人家定然看不起我。”
他点了点头,托那鞑子少年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说:“姑娘放心。”
少妇脸红了一下,小声分辨说:“我早成亲了。”说完看吕花生一眼,又说:“你先看着他,有什么事儿,往东走,有个打铁的大院子……”她不再说了。
吕花生觉得少妇话里有话,言不尽意,身上软绵绵的。
他看着几人离开,发觉怀里的少年在看自己,“哼”了一声,骂道:“臭鞑子。”
少年没有吭声,他也就不再说话,只是往一大群人离开的方向伸头。
过不一会儿,陈校尉交接回来,把人集中起来,让一个军官分配人头。
军官大声念名,分哪人去哪营,很快就将王驴子分到城西草料场,再念道一个“狄飞鸟”的,不见人回答,就说:“狄飞鸟。哪一个是狄飞鸟。”一群丁壮轰轰笑。陈校尉也就侧过身来,说:“分到哪儿,我跟他说。”
军官又念几个人名,停住不往下念,跟校尉商量:“老杨家铁铺子里刚刚来人说,说自家人手不够,想要几个囚犯和丁壮过去,这也算该有的名额,您老新来,看看是怎么个给法?!”
陈校尉说:“把狄飞鸟划过去。”
军官点了点头,找两眼,说:“谁受了伤?!还有一个照料他的呢。你们也去打铁铺子,到那儿,跟着打铁。”
吕花生想在叫自己,猛一下站起身,大声说:“我来战场杀敌,不去打铁。”
陈校尉往他看看,陡然抽了一只长剑,说:“出列。看看这把剑。”
吕花生连他也敌视,硬着脖子走出来,发觉陈校尉把剑扔来,一把接住,说:“我习过武,不信将军试试。”
陈校尉笑了笑,说:“我让你看看,这剑是干什么的?!”
吕花生倔强地说:“杀敌用的!”
陈校尉严厉地说:“好一个杀敌,要是让你赤手空拳去呢?!”
吕花生愕然,说:“哪有不带兵器就去打仗的?!”他听懂了,只是争执说:“可是……”
陈校尉不给他分辨机会,轻声说:“你是不是说了狄飞鸟的坏话,怕他?!放心吧,他不会跟你计较的。”
吕花生浑身一震,这才再一次醒悟,面前的陈校尉也总是对那横少年恭敬有加,说不定要合起来坑死自己,立刻颤声说:“我叔叔是吕大先。”
一旁的军官看了看陈校尉,解释说:“吕大先是咱这儿的提尉,几天前中了流矢,正在养伤。”
那陈校尉却又是点了点头,温和地说:“去吧。我会给你叔叔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