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君年一边大口啃着猪板筋,一边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怎么想的,做这事?吃力不讨好,指不定还白惹一身骚。”
“怎么想的……”
陈酒笑了笑,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进苦舟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君年微微一怔,“提这个干嘛?”
“好奇,就问问。”
“进苦舟之前啊……”
君年眼中露出追忆的神色,
“我是东北的,九五年生人,九十年代发生了啥大事,你应该也清楚。那个时候吧,苏利安刚解体没几年,中苏边境走私活动猖獗,鞋子能换坦克,衣服能换大炮,五百火车皮的罐头能换四架飞机。我爸就是个做这行的倒爷,冒着挨枪子的风险赚了第一桶金,然后包煤矿,包石墨矿……反正捞了不少。”
“仗着家里有点儿闲钱,我就成天瞎混呗,那段时间犯的事都挺丢人,不细说了。总之,我十五岁成了摆渡人,一直干到现在。”
“了解了。”
陈酒点点头,
“也就是说,你站的一直挺高的,没踩过泥。”
君年稍稍拧起眉头。
“我啊,和你没法比了。”
陈酒喝了口啤酒,
“我家里都是工薪阶层,爸妈操劳大半辈子,只攒出个七十平米的房子。我也不是个争气的,二流成绩二流大学,要是没有意外,我毕业之后的工资应该是……三四千吧,估计还得整天加班。”
“就算成为摆渡人,我第一个位面的落点也是在贫民窟,两个多月没吃过饱饭。那时候我实在没地方住啊,就和乞丐们一起挤脏桥洞,当时还有个人牙子想拐我去卖屁股,你说好不好玩。”
陈酒笑了起来,啤酒度数不高,但他的脸却微微有些泛红,
“我知道普通人是怎么活的。站得高的人兴致来了,随便跺一跺脚,可能我爸妈攒了大半辈子的房子就得塌;民国那些大人物,他们吐口痰,不知得淹死几个桥洞里的乞丐。有些人觉得,普通人受苦受难是活该,他们应该自救,而不是傻乎乎站在那里等着别人来救……山里的老农连电脑都没摸过,你告诉他们IT行业前景远大,能赚大钱,有屁用啊?”
“你问我为什么杀姓李的。”
陈酒又倒了一杯酒,把空啤酒瓶放在塑料椅子腿旁边,玻璃瓶底和坑坑洼洼的水泥地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不是同情那些长安城里的人,同情,这个词太自大了。若是偏要找一个原因……我不是天生的强者,我只是运气比那些普通人好一些罢了。
“我没把自己太当回事,所以,也看不惯那些特把自己当回事的人。”
言尽于此。
两人一时默然。
烧烤摊依旧热热闹闹,露着肚皮的中年汉子们推杯换盏但是不一定推心置腹,摊主忙碌的身影被浓烟裹成了一团臃肿的模糊。
“腰子来咯——”
一个胳膊上带着套袖的小女孩端着盘子,动作利落地往桌上一摆。看她的年纪,也就上小学,来帮家里摊子的忙。
“谢谢。”
君年拉过盘子,拿起一串腰子咬了两口,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开口:
“我大概听懂你的意思了。不是怜悯和同情,而是同理心,对么?”
陈酒耸了耸肩,没说话。
“那你知不知道——”
君年咽下食物,点了根烟,眼瞳在灯光和烟气中显得格外晦暗,
“苦舟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