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生不定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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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用历2236年2月25日，星期十，上午八点三十二分。

    “洛菲斯·安娅，西泽·拉克尔，有你俩的信件！”镇子里负责收发快递的人员在门外大声喊道。

    这一嗓门威力巨大，直接把正在干活的两人狠狠钉在原地。不同的是，安娅是紧张到不敢动弹一步，拉克尔却是满脸的困惑。

    前者还好理解，毕竟升学考试结束快半个月了，算一下时间，也到大家接收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了；后者就很奇怪，拉克尔都没有笔友，怎么会突然收到给自己的信？

    拉克尔抱着些许疑惑，跟在安娅的后面走出家门。

    快递员是一位中年男人，同时也是酒馆的常客。一看到安娅，他咧嘴一笑，将手中的棕色信件递了过去，同时说：“安娅，久等了吧。拿好啊，别掉了。”

    安娅此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怀揣着忐忑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信件。信件刚到手上，她立刻感受到其带给自己的千钧重量，仿佛自己接过的不是纸张，而是一座大山。安娅明白这只是自己的心理在作祟，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沉甸甸的感觉很快消失，她得以端详起手中的信件。信的外壳意外得朴素，没有任何装饰，仅有一行手写的、十分优美的文字——“洛菲斯·安娅女士亲启”。

    信件看上去有些厚度，拿在手里也能感觉到里面装了不少东西。不过不是启封的时候，安娅只能按捺住开启信件的冲动，她小心收好信件，向快递员表达诚挚的谢意：“谢谢利尔叔叔，您辛苦了。”

    “欸，不辛苦不辛苦。”名为利尔的快递员发出豪爽的笑声，拍了拍安娅的肩膀，“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跟你叔客气啥呢？晚些时候记得跟我说说考得怎么样哈！”

    “嗯，会的。”安娅笑着点头。

    “那就好！”和安娅说完话后，利尔看向在边上等着的拉克尔，笑着将手上剩下的一封信递给拉克尔，“拉克尔小子，给，你的信。”

    “谢谢利尔叔。”虽然十分困惑，但拉克尔还是接过了信，并向快递员道谢。

    与安娅的不同，他手上的信看上去就跟一张纸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信的正面写有“西泽·拉克尔亲启”的字样，他都会认为这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做的家伙整的恶作剧。

    利尔见两人收下了信件，扶了一下自己的帽子，说：“好了，信送到了，我就继续去下一家了。”

    “欸，这么着急走干嘛？”克里达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他喊住老朋友，“进来喝口水再走吧。”

    “不了不了，忙呢！”利尔边谢过克里达的好意边撒开脚步，“还有好些要送的呢！”

    “那送完后记得来喝一杯，我请客！”克里达扯开嗓子喊道。

    “行嘞！”利尔远远回应一声，接着便消失在了三人的视野里。

    目送完利尔，克里达招呼安娅和拉克尔回去。

    不用克里达招呼，欣特莱雅和安拉自觉聚了过来，一家人找了张桌子坐下，满怀期待地等待安娅打开手中的信封。

    安娅也没犹豫，小心揭开信封上的火漆后，从中取出折叠好的、看上去就十分精致的纸张。其以黑色为主色调，边角与正中都使用烫金工艺，低调中透露出些许华贵。正对着安娅的一面印有一个由数道星状花纹组成的条框，其中的“吉纳共和国国立大学”的字样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光芒宛如一柄利剑，刺得在场的人眼睛生疼。

    安娅控制住略微颤抖的手，打开纸张。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位于顶部正中位置的国立大学校徽和下方的硕大的“录取通知书”五个印刷体大字，接着便是几行苍劲有力的手写文字：

    “尊敬的洛菲斯·安娅女士：

    经吉纳共和国教育部认定，恭喜您被我校录取，请于通用历2236年3月1日来我校报道。

    报道相关事项请参照《新生报道手册》内容。

    吉纳共和国国立大学校长：施德莱·欧文。”

    看完通知书的内容，安娅升学考试的最终结果已显而易见：她成功被吉纳共和国的最高学府之一——吉纳共和国国立大学给录取。

    一家人高兴极了，纷纷向安娅表示祝贺，他们的欢乐满溢而出，令整个家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之中。

    安娅噙着喜悦的泪水，一一谢过大家的好意。捧着面前的通知书，那些挑灯夜读的日子仍历历在目，面对如山的压力，她有过沮丧，也险些崩溃。但好在她没有选择放弃，最终咬牙走到了今天。这些年来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无数个日夜的辛劳最终结出了硕大的果实。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去往一片崭新的天地，那是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无数或新奇或危险的事物正等待她去探索。

    对此，她既兴奋，又期待。

    为表庆祝，克里达大手一挥，十分大气地决定在酒馆内摆上几桌宴席，并为今天来酒馆消费的客人免单。

    此消息一出，迅速得到大家的响应——巧的是，其他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家庭也有举办宴会的想法，大家就这么一拍即合，决定共同出力，在镇广场举办一场盛大的晚会。

    大家都行动了起来：有的人拿出自家的美酒美食，扩充晚会的菜单；有的人前往治安队总部，去申请晚会的举办许可；还有的人则出工出力，搭建起晚会的场地来……一时间，克兰镇充满了活力，无数的欢快聚在一块儿，其热烈的氛围甚至胜过艳阳带来的暖意，灾害所印刻下的阴霾被一扫而空，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他们全心全意地投入晚会的准备之中，全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很快，夜晚降临。炽热的火焰冲天而起，以镇广场为中心朝整个镇子蔓延，成功点亮了这一方夜空，连双月都得避其锋芒。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场庆祝晚会就此拉开帷幕。

    ……

    通用历2236年2月26日，星期一，深夜一点零四分。

    晚会的篝火还在熊熊燃烧，广场却已冷清不少，除却自告奋勇留下来打扫现场的人们外，其他人早已心满意足地互道告别，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洛菲斯一家自然也是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简单洗漱过后，几人相互道晚安，随即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拉克尔瘫在床上，捏着发酸的手臂，晚会的劳动量超过平日，令他身体都有些吃不消。缓解全身的酸痛后，他坐起身子，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信。直到现在，他才有空来处理这封上午收到的信件。他没有犹豫，将信件拆开。

    和安娅不同，自己的这封信件内似乎真的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信笺。这更令他困惑不已，因而对其内容产生了好奇，就着灯光，他仔细阅读起来：

    “西泽·拉克尔亲启：

    见字如晤。

    我是序列020，距离我们离开克兰镇快半个月了，不知道你身体是否安康？罗特瑞·安·蒂雅女士完成了她的承诺，承蒙她的关照，我和序列031一切安好，尽管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中，我仍旧可以写下并送出这封信。你一定会困惑于我写信的初衷，请放心，我会将其告知于你。

    理由很简单：我们已经下定决心将原本的名字（如果那算名字的话）舍弃，换成更符合你们的称呼习惯的姓名。这是蒂雅女士的建议，我们思考再三，也认为这样不仅方便彼此间的交流，也有利于隐藏我们的真实身份。

    鉴于此，我们敲定了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艾琳，序列031的名字是萨伊。

    关于姓氏的选定，请原谅我们的斗胆，经过多方面考量，我们最终所使用的姓氏为“西泽”。

    我们选择此作为姓氏的理由只有一个：你和我们一样，同为第三研究所的序列个体。虽然不能与之划等号，但我们的关系与由生物血缘组成的纽带相比差别不大。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算是一家人。

    当然，以上只是我们的自作主张，如果我们的决定对你造成了一定的麻烦，请允许我在此提前向你说声抱歉。

    最后，祝你安康。

    你忠实的：

    西泽·艾琳

    西泽·萨伊”

    拉克尔盯着信的署名处的两个姓名看了许久，最后他放下信，抬头望向天花板，长舒了一口气。

    他用“欣特莱雅的远方亲戚”这个身份与洛菲斯一家共同生活了十年之久，正是这十年的生活，让他放弃寻找自己的“直系亲属”，并帮助他顺利融入这个家、成为其中的一员。

    可人生总是充满了惊喜，一系列的事件过后，拉克尔不仅得知了自己的由来，也在今天正式有了自己的“家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搅乱他的思绪，他现在的心情犹如染缸里混作一团的颜料，复杂到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不知过了多久，他平复好心情，将手中的信仔细叠好、放回信封后，来到书桌旁坐下，取出一张信笺，写起了回信。

    真情化作文字，浸润整张信纸。夜风习习，吹干墨迹，将真心定格。

    ……

    通用历2236年2月47日，星期二，晚上十点三十六分。

    时间如箭一般飞逝，明天就是安娅出发前往大学的日子。一家人本应该一同为她送行，但是考虑到各种因素，最终还是决定由欣特莱雅陪同安娅前往大学。

    于是在今天，两位大人不厌其烦地提醒她出行前需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停嘱咐她远在他乡，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委屈了自己。而安娅则一边乖乖听着父母的教诲，一边细心地整理着行装。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过得很快，上午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好后竟然已经到了晚上。确认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尽情享受着这离别时的晚饭。

    夜晚悄无声息地过去，新的一天如期而至。阳光刚铺满天空，大伙便已提着大包小包来到了路口。

    安娅即将去往大学，这固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这也意味着她将要去往离家很远的卡特里安，对于朝夕相处的大家来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归舍不得，分别在即，他们还是选择同安娅告别。

    安娅强忍泪水，分别给父亲、妹妹，还有形同弟弟的拉克尔一人一个拥抱。随即她转身，在家人的注视下和母亲一同踏上了旅途。

    尾声

    时间大步向前，转眼间就到了通用历2236年4月。温和的春天终于是挥手与世间作别，紧随而至的夏天则还在假寐，话虽如此，太阳发出的光热却已肉眼可见地剧烈起来，与此同时，雨水也更加频繁，经常是早上晴空万里，中午却乌云密布。天气之善变，可见一斑。

    经过这段时间的重建工作，克兰镇逐渐恢复了原先的城镇机能，大家也渐渐远离灾害的阴影，回归那看似未变实则悄然改变了的日常生活。

    算了算时间，安娅去大学也快两个月了。这段时间里，她偶尔会寄信过来，信中除却正常的问候外，大部分是她在卡特里安的所见所闻以及学业方面的消息。通过信件，一家人知道她的学习与生活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这之后，大家很快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克里达依旧经营着酒馆，欣特莱雅还在埋头研究修里安遗迹群里的资料，安拉每天准时去上学，放学后和同学们一起玩耍……这么看起来，一家人该工作的工作，该学习的学习，变化还是有的，但还在正常范围内。

    变化最大的其实是拉克尔：他现在已升至六年级，压力跟之前完全无法比拟，繁重的学业任务甚至比修里安山脉还要沉重，挤占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他算是切身体会到安娅所面临的巨大压力了，不禁感慨她的坚毅顽强。

    不仅如此，他有时候还会被蒂雅或者欣特莱雅喊去进行研究——有时候是帮手，有时候则是被研究的对象，一次研究通常会耗费半天，极大地挤压了他学习的时间。这还不算完，他还要面对每天较为繁重的体力劳动，等到酒馆打烊，一天也没剩下几个小时，要如何更加高效地利用这剩下的时间，成为他亟待解决的问题。

    起先，这样高强度的脑力和体力劳动确实令拉克尔有些束手无措，但好在人在极端的环境下会激发出无限的潜能，他还真的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充分利用时间的方法。在这套方法的帮助下，他身上的压力随之减轻大半，并且很快平衡好学业、研究与生活间的关系，能够更加从容地应对现在及之后的变化。

    时间仍在前行，生活仍需继续。

    就这样，一年的时光悄然流逝，新的一年，在冬雪消融后准时来到。

    第一卷：序曲完

    2023.12.26

    写在第一卷末

    从开坑到现在，从一开始盯着数据到申请签约失败再到开摆，已经快一年了，拖到现在，第一卷总算结束了。

    勉强算是坚持到了现在，一直没有放弃（懒而已），这算是我为数不多的值得高兴的成果了。

    脑海里只剩下这一部小说的构思，换而言之，我只剩下它了。投入不算全心全意，但也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

    会继续写下去，热情肯定不如一年前，生活的重压也在迫使我将心思放在其他的地方。但我还是想要继续把脑子里的故事写出来。想看看我创造出来的角色们会有怎样的成长，想看到他们未来会有什么样的生活。

    正如第一百一十二章的标题所言，人生是个不定式，没有得出生命的最终答案前，谁也无法确定自己会经历一段怎样的人生。

    未来是迷雾，也意味着巨大的可能性。我会如何、我笔下的角色们会如何，都是叠加态。坍缩仍在继续，量子观测的结果却依旧不可知。

    过往已成定式，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活下去、写下去，等待那柳暗花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