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又经过坐在二排的小师兄梅岭,还朝她眨眨眼睛宛然一笑。
郑长素撑着下巴,坐在三排靠窗最右侧的位置上,一双凤眼抬起,看着已经探进窗里的枝丫,淡粉色的花苞立在枝头,惹人采撷,恍惚间,不知何时,她的手已经高高抬起,虚虚看去,花苞与她的指尖似是已经近在咫尺,实际却是远在天涯……
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她脑海中惊起波动,似乎有一个人,也是这样的……她拼命的去接近却怎么也靠近不了,那个人……是谁?
“郑长素,为师方才讲了什么?”荀子邡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同时也将郑长素从神游中唤醒。
“啊?师父你说什么?”郑长素赶紧将手缩回来,刷的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一不小心还将书卷带落,赶忙手忙脚乱的去接,一脸的状况之外。
荀子邡执书卷的手端在身前,走到郑长素身边,沉默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郑长素眨眨眼睛,正要摇头的时候,却突然被大步跨到她身边的梅岭扯着袖子狠狠一拽,接着梅岭挡在郑长素前面,代替她回答:“师父,昨日小师妹废寝忘食的抄了一宿的书,想来身体确实有些不适,不如今日便让她休息休息?”
荀子邡眼神淡淡的扫了梅岭一眼,颔首:“她是我的弟子,你挡在前面是恐为师会吃了自己的弟子?”
“……弟子绝无此意。”梅岭明显被噎了一下,随即讪笑。
“如此,下午便在房中休息吧,勿去剑台了。”荀子邡说道。
“师父英明!”梅岭迅速应答,然后转头看见呆愣的郑长素,抬手趁人不注意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便迅速坐回自己的座位。
“嘶!”郑长素捂住脑门,下意识的瞪着已经端坐的梅岭。
钟声在一次敲响的时候,时光翩然轻擦,早课就在不知不觉中结束。
“你今天是怎么了?神志恍惚的?”梅岭抬手在郑长素眼前摇晃。
“谁知道?我今早叫她起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褚长穗摊手耸了耸肩。
“算了,你和大师兄把人带回去,掌门师父寻我还有些事,我先过去了!”梅岭说完后,又弹了郑长素额头一下,便离开四方居。
“哎!我现在还要去琴室,今日轮到我打扫琴室了!”褚长穗没叫住人,只好对站在一旁的叶君然说道:“大师兄,小师妹就拜托你了,我先去琴室?”
“好!”叶君然点头。
四方居中只剩下叶君然和郑长素两人,日光从窗格中洒进来,将二人的剪影拉长。
“可是有烦恼之事?”叶君然问道。
“……我……”郑长素摸上耳垂,抬头看着伟岸身姿的叶君然,话在喉咙三四转,最终还是问出口:“我,怎么会在这儿?”
叶君然听到后,眉梢微动,眼中是惊讶,语中是一派理所当然:“你不是一直都在这。”随即又反问:“你不在这儿在哪?”
郑长素又糊涂了,她总觉得哪不对,可是,到底哪儿不对那?
“你,可是因为后日要离开师门而心绪烦扰?”叶君然沉吟后,问道。
“离开师门?”郑长素睁大眼。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难以逆转,但是也并非没有转圜余地,若是你不愿意嫁,师父自会帮你推掉这门婚事。”叶君然宽慰郑长素的心。
“嫁人?我嫁给谁?”郑长素总算反应过来了,语速变得急切,脑中却分神瞎想,她总觉得这事怎么好像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样……
叶君然摇摇头:“荀师父并未名言此人身份,不过前日荀师父不是已经单独与你说过此事了吗?想来应该将此人的身份对你说了才对,你怎么反倒还问起我来了?”
“不会是什么残/花/败/柳吧?”郑长素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然后一把抓住叶君然的袖子语速极快,就跟倒豆子似的:“大师兄,我去找师父问个清楚,先不说了,我先走了!”
郑长素说完连门都来不及不走,直接跳了窗,踩过枝丫,身形起落间,便以离开四方居,直直朝着‘燕回阁’一路飞奔,身形掠过石阶。
郑长素撑着腰停下,气喘吁吁的看着还有一排排蜿蜒而上的石阶,燕回阁屹立在高高的山顶,站在这里能隐约看见匾额上苍劲有力的‘燕回阁’三个大字。
郑长素擦擦额头上的汗,内力却是耗尽,她平复吐息,一步一步上着石阶。
青石板上突然落下天上水,一滴两滴……山雨便淅淅沥沥的落下……
郑长素着实没想到会突然下起雨,而且雨势隐隐有渐渐变大之势,她赶忙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挡在头顶,快步迈过脚下层层石阶,许是步子太猛,一个没注意,便被石阶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扑去,手迅速挡到身前,膝盖却狠狠磕到石阶沿上,剧痛袭上全身,头皮发麻,眼前天旋地转后,她整个人便狼狈的跌到石阶上,白色兼天青的衣服被雨水溅了一身,裙摆袖间溅上污泥,发丝凌乱……
不断变大的雨水落在郑长素脸颊上,长睫上微颤,透明的水珠便滑落,落到她的手背。
郑长素揉着右膝盖,缓了好一阵,才撑起地站起来,单脚一蹦一蹦的继续上石阶……
郑长素上了最后一个石阶,正巧朱红色的门就在此时打开。
她看见了他。
心跳霎时静止。
墨瞳如子夜,狭长如天边残月,眼角下泪痣点缀,就像是画中走下的仙人。
门内。
门外。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万物沉歇!
郑长素那仿佛凝固的心跳,在这一刻又突如恢复生机,并且跳动的越来越快,直到心跳如擂鼓。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的声音兼着雨声来,仿佛隔着重重远山,送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