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十八日,李安一如既往给宇文护送吃的来,要走的时候却被留下来。
李安笑着问:“太师,今天这糖饼还合您胃口么?”
“嗯嗯,糖饼是真不错,还得是你的厨艺,”宇文护一边啃着饼,一边说,“李大夫,你觉得我对你怎样?你的孩子还有母亲现在过得还好吧?”
李安跪拜道:“太师对我恩重如山,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出身寒微,是太师您错爱,我才有机会进入膳部工作,伺候皇帝陛下;而我的妻儿老小才得以改善生活,这一切全部仰仗太师您!”说到情深处,李安都流出了泪水。
“呵呵,真的么?再生父母?”宇文护停下了啃食,冷笑了一下。
李安开始磕头,他知道宇文护这是有事找自己,于是自告奋勇:“我对太师的衷心,天地可鉴,如果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好,我姑且相信你,”宇文护又开始啃食糖饼了,他看着饼子说,“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需要你把这好吃的糖饼给皇帝也做一份,不过,得另外加一点东西,一点致命的东西。”
李安心头一惊,宇文护这是要让自己去毒杀皇帝!过了一会儿,李安沉默了,只是静静弯着腰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样子。
“事成之后,你也得死,不过你的家人此后一辈子衣食无忧······”宇文护直言不讳。宇文护一边说,李安一边想着。男人嘛,奋斗一辈子为了什么?不就为了改变命运么?不就为了让老婆孩子老母亲过上好日子么?如果不听话,宇文护那可是连杀两个皇帝的人,要收拾我的家人分分钟搞定;如果听话,孩子可以保送国内一流大学,以后工作包分配,妻子可以锦衣玉食,老母亲可以颐养天年······
想到这里,李安一咬牙一跺脚,干!“太师,士为知己者死,小人还有事先走了。”李安行了礼后走了。宇文护看着李安的背影,又看了看没有吃完的糖饼,露出了鬼魅的笑容。
说干就干。当天晚上,李安就给宇文毓量身定做了一份豪华版毒药糖饼,派下人给宇文毓送去。没有意外,宇文毓吃后感觉身体不适,疼痛难忍,宇文毓马上派人去传唤李安,结果发现李安死在厨房。
线索断了!宇文毓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谋杀,李安的背后一定有大人物的支持,他第一时间召唤了四弟宇文邕。
当宇文邕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的宇文毓已经卧床不起了,宇文邕强忍悲痛:“大哥,是谁要加害你,大哥!”宇文毓仿佛早料到这一天,微笑着说:“四弟,你我都明白是谁做的,呵呵。”
宇文邕哭了:“大哥,你走了大周可怎么办?”
“兄弟,我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操之过急了,可惜呀可惜,我还有好多大事没做,来不及了。”
这时候,宇文邕已痛哭失声,毕竟是亲兄弟,而且是志同道合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呀。宇文毓强撑着身体说:“四弟,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听我说,我死后,由你来继承大统,一定要帮我完成遗愿,实现我大周的宏图伟业。”
“我?”宇文邕一脸疑惑。
“那个人谋害朕,无非是想拥立朕幼年的儿子为君,以便独揽朝政,可是朕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宇文毓越说越激动,把宇文邕的手攥得更紧了,“答应我,兄弟,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让小人的计谋得逞!”
“大哥!我答应你!”宇文邕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任凭泪水流淌。
宇文毓又召来宇文护、崔猷、崔谦等重臣,当着大家的面口述遗诏:
“人生天地之地,五行相生相克,生老病死是自然之理,朕虽然品德不高,热爱典籍,经常熟读经书,也知道天命如此。各位功勋大臣,先后追随太祖创业,如今才有我大周的基业。朕继位以来,也算勤勤恳恳,没有辜负太祖的厚望,朕问心无愧。唯一遗憾的是,朕在位四年,不能让百姓富足,没有讨平齐、陈二贼,死不瞑目。
“朕的儿子年幼,不能担起治国大任。鲁公宇文邕是我的大弟弟,为人宽仁大度,声望传于海内,能弘扬我家帝业的,一定是他!故而,朕死后,大周江山由鲁公继承。善始善终才是可贵的,诸位公卿尽心尽力辅助太祖、辅助朕,克服了许多困难,现在辅助鲁公,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朕生性简朴,吃穿用度都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丧事一定要俭约,百官切莫违背朕的意思。四方州郡吊丧,三日即可,完事后就穿上素服回去办公,不要拥堵在长安,影响百姓正常生活;三年之内,不要禁止百姓的婚丧嫁娶,饮食一如平常。还有没想到的地方,都按照朕生平的喜好来办。
“人固有一死,自古皆然。朕今天忍着死说这些,希望你们能好好干事创业。”
包括宇文护在内的群臣都很意外,没想到宇文毓竟然把皇位让给了弟弟,当然,没有人提出异议,都沉浸在悲伤之中,哭成了一团。宇文护暗中观察到,在哭泣的人群中,崔猷似乎要说什么,又把嘴巴闭上了。对于宇文毓的遗诏,崔猷是不以为然的,他是一根筋的人,坚持认为父死子继才是最好的。
二十日,宇文毓去世。当天,宇文护找来崔猷询问:“鲁国公宽厚仁爱,在太祖的儿子中年纪最大。如今奉遵遗旨,拥戴他当君王,你认为怎样?”宇文护并不急于表态,只是复述了皇帝的遗诏,以试探崔猷。宇文护和崔猷私交很好,宇文护和老婆元氏生了八九个儿子,觉得没有女儿不可爱,因此收养了崔猷的女儿。
大家都是贵族,对于权力斗争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崔猷知道宇文护的意思。崔猷比较认死理,他并不选择站队宇文毓,也不站队宇文护,而是依照礼制回答:“商朝的规定是尊奉地位高贵的人,周朝的规定是尊奉地位亲近的人。如今朝廷既然遵守《周礼》,就不允许轻易违背这个原则,还是尊奉毕公较好。”
毕公,也就是宇文毓刚出生的儿子宇文贤的爵位。
宇文护内心窃喜,表面镇定地说:“崔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国家事情重大,我只担心毕公的年纪太小。”
崔猷一板一眼地说:“从前周公辅佐成王,召见诸侯,天下归附。况且您论血缘之亲、论贤明,大周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如果您照周公那样行事,那才算是不辜负先帝的托付。”
崔猷是希望宇文护拥立宇文贤继位么?是,也不是。宇文护希望的是,自己可以独揽大权;而崔猷认为宇文护可以做周公,周公最后是要归还权力给成王的,崔猷绝不支持宇文护独揽大权。崔猷说的话有理有据,无可挑剔,宇文护也没讨到便宜,只好悻悻而去。
二十一日,宇文邕即皇帝位,大赦天下,给宇文毓上谥号为“明”,宇文毓也就是周明帝。看着大哥的遗体,又想起了三哥宇文觉的死,宇文邕心中暗暗发誓:“大哥,三哥,你们放心去吧,我一定为你们报仇。”
宇文护,连杀元廓、宇文觉、宇文毓三位皇帝,号称史上第一屠龙高手。有一个问题不得不回答,为何宇文护不自己称帝?原因是复杂的,但谁也不知道宇文护是怎么想的。总体来说,还是宇文护的实力不够,真正的高手不需要杀戮来巩固自己的权力,比如曹操,他根本不需要杀掉汉献帝。
本书不止一次谈到,宇文泰不过是武川集团、关陇集团捧出来的盟主,盟主只是带头大哥,并不具备绝对的实力,大家给你面子,你就是老大;不给面子,你啥也不是,尔朱荣、侯莫陈悦的结局就是大家不给面子的下场。宇文护的嚣张只是表面的,赵贵、独孤信敢于挑战他的权威,就可以看出来。
宇文护必须要强势,才能保证宇文家的领衔地位,这也是宇文泰看重他的原因;反过来,宇文护也没有压倒性的实力控制住关陇贵族集团,所以他不敢贸然称帝,这也是他最后死于非命的原因之一。这是后话。
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宇文邕怎么办呢?宇文邕是北周历史上以至于中国历史上最能忍的帝王,他对宇文护的态度就一个字:忍。
宇文邕即位第一件事就是把晋国公宇文护封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命令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等五府全部隶属于天官府,事情无论大小,都可以由宇文护先拍板决定再奏闻皇帝。有了这种权力,那还不赶紧折腾一下?
宇文护首先做的就是排除异己,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杨坚。你不是不来跪舔么?好,那你就离开长安吧。宇文护上书皇帝,说是让杨坚去地方锻炼锻炼,宇文邕也不敢有反对意见,于是,杨坚就出任了随州刺史。
5.湘州攻守
王琳败北后,江州、郢州先后并入陈朝版图,而巴州、湘州等地则投降了北周;对此,陈蒨很不满意,他要继续向西进军,要求收回南方固有领土。侯瑱挟大胜之余威,从江州出发,兵锋直指湘州,还派遣武州刺史吴明彻为先锋进驻了武陵郡(湖南常德市)。
而刚刚屠龙后的宇文护,为了转移国内矛盾、把各大实力派都团结起来,也要对外扩张,周陈之间势必要开展一场新的战争。
八月底,北周朝廷很快达成一致,要发兵救援湘州。派谁出战合适呢?贺若敦毛遂自荐,希望能完成这次任务。
贺若敦自从17岁活捉东魏颍州刺史田讯,投靠宇文泰以来,最露脸的事情也就是去讨伐南梁在蜀地的残余势力谯淹、王开业,平定蛮族向白彪、文子荣,说起来还没有和敌国的正规军打过仗,没办法,毕竟是外来户,而且西魏、北周人才济济,也轮不到贺若敦出手。
这下好了,六柱国中死了一大半,于谨年迈,侯莫陈崇在朝中任职,达奚武、杨忠、杨檦、韦孝宽、史宁、长孙俭等各镇一方,算起来还就贺若敦比较合适,况且又那么积极,如此渴望建功立业。宇文护一看这小子这么给自己面子,也就同意了。
贺若敦带领步兵一万人,南下突袭武陵郡,吴明彻猝不及防,兵败退守巴陵郡;吴明彻手下不过几千人,而侯瑱却有两万大军,贺若敦自知不敌,赶紧向长安要援兵。于是,贺若敦率军挺进湘水,以防备侯瑱。
九月初七,宇文护派出独孤盛率八千水军到达指定地点,和贺若敦胜利回师。独孤盛?宇文护疯了么,怎么会用独孤家的人?这个独孤盛和独孤信家族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不是鲜卑族,独孤盛来自陇西李氏。当初宇文泰不是搞民族融合么?宇文泰让鲜卑人改姓汉姓,让汉族改姓鲜卑姓,这独孤盛也就是其中积极响应政策的汉人之一。
宇文护连杀三个皇帝,独孤盛选择了紧跟屠龙高手的步伐,积极支持宇文护,成了他忠实的迷弟。宇文护派独孤盛出征,算是是大胆启用新人,培植自己的新势力。
作为反制,陈蒨也积极调兵遣将。十三日,徐度奉命带兵出征,在巴丘(巴陵)和侯瑱合兵一处。
“将军,我愿意戴罪立功,我愿意再次率兵攻打周军。”吴明彻请命。吴明彻作为先锋军又败了,之前打王琳就两次失败,总是运气差了一些。侯瑱也看到吴明彻有些不服不忿,但他有大局意识,很是沉着冷静,安慰道:“吴将军,我知道你的勇猛,不急不急,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上策。”
“哦,将军,您有何良策?”
侯瑱用手指向外面,笑道:“好大的秋雨!”吴明彻还是不明就里,徐度会心一笑:“眼下秋水泛滥,淹没了道路,侯将军的意思是,利用这场大雨截断周军的粮道,时间一长,周军不战自溃。”
“好,果然高明!将军,这事儿交给我去办!”吴明彻也跟着乐了。
秋水确实淹没了道路,贺若敦派人到处抢修道路,却多次被吴明彻破坏。吴明彻这次也学聪明了,不正面对战,而是采取游击战术,让周军疲于奔命。
独孤盛忧心忡忡地说:“将军,陈军太狡诈了,这样下去,我们不是死在战场上,反而是活活饿死了。”
贺若敦刚从抗洪救灾一线回来,浑身湿透了,对陈军这种行为也十分气愤,叹道:“没办法了,非常时期,只能采取非常办法,让将士们去附近州县借粮吧。”“借粮?”独孤盛刚开始不同意,不过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只得答应。所谓的“借粮”,也就是去抢粮食。
淫雨霏霏之日,公然抢掠之时。贺若敦带着正规军去周边郡县干起了强盗生意,因为遇到官民的抵抗,抢来的粮食也不是很多。糊口可以,但要和陈军长期对峙下去,根本不可能。可贺若敦这次来出征抱着很大的期望,绝不愿意空手而回。
“来呀,在军营里给我堆土堆,越多越好!”贺若敦想到了一条妙计。土堆?老大,我们肚子都没吃饱,堆土干什么?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叫你们堆就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贺若敦生气了。
被骂后,将士们开始行动,不一会儿,军营中到处是土堆。贺若敦亲自扛了一袋米,走到土堆面前,把米撒在上面,轻轻铺开,远远望去,整个土堆也就变成了米堆。独孤盛恍然大悟:“好呀,将军,这应该是做给陈军看的吧。”“呵呵,我也是不得已呀。”贺若敦笑了。
做戏做到底。贺若敦召集兵营旁边的村民进营,假装找他们了解情况,然后又打发他们走,有意让村人把看到的假米堆的消息散播出去。“什么?周军有这么多粮食?”侯瑱一脸地不可思议,但最终他还是信了,对吴明彻说,“看来,咱们小瞧了这个贺若敦。”
在陈军疑惑的时候,贺若敦又增修了很多营垒,建造很多房屋,也就是想以此告诉陈军:老子打算长期跟你们耗下去。贺若敦的障眼法果然起到作用,侯瑱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侯瑱并不慌,因为他可是真有粮食。毕竟在江州经营多年,侯瑱和附近州郡都有来往,当地很多土着和侯瑱认识多年,他们时不时驾驶小船,装载一些鸡鸭米粟送给侯瑱。
对此,打肿脸充胖子的贺若敦很担心。既然自己没粮食,我也不能让你有粮食。贺若敦又生一计,他伪装成当地土人给陈军去送货,同时把甲士埋伏在船舱里。侯瑱的部队以为土人老朋友又来送粮食了,也如平常一样很放松地去搬运粮食。
“杀!”贺若敦瞬间扔掉了装着石头的袋子。陈军猝不及防,被周军俘虏了很多。“该死的贺若敦,太坏了!传我军令,提高警惕,坚守不出。”侯瑱骂骂咧咧。“哈哈,这陈军是真蠢呀,真好骗。”贺若敦忽悠上瘾了,于是再来一计。
贺若敦找来了一些战马,让士兵牵着战马走近船,一旦马要上船,就让船上的士兵出来用鞭子抽马。这叫什么?这就叫条件反射。多来几次这样的实验,马儿就不再敢上船了。贺若敦带队在江岸埋下伏兵,让士兵们骑着这些被训练过的马去投降陈军。
侯瑱得到消息后,仔细盘问。对面的周军说:“侯将军,我们是真心来投降了,贺若敦根本没有粮食,所以才诡计频出。我们撑不下去了,所以来投降。”侯瑱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吴明彻确实已经断了敌人的粮道,这下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被忽悠了,于是下令:“快,接受投降,去牵马来。”
这些马匹都是被鞭子抽怕了的,怎么敢上船?陈军纷纷去拉马,怎么也拉不动。就在僵持的时候,贺若敦带人杀出来了,又败陈军一阵。“大爷的贺若敦,哎,又被他骗了!”侯瑱都快哭了。
从此以后,即便是真正来送粮饷的船和真正来投降的骑兵,侯瑱也以为是诈骗,干脆全拒绝并予以攻击。
既然贺若敦阴谋诡计多,那就换个人打吧,侯瑱把枪口对准了独孤盛。十月十五日,侯瑱让徐度留守本部,自己带兵去偷袭独孤盛。独孤盛正带兵在杨叶洲休息呢,一心想着有贺若敦拖着侯瑱,自己不会有事的。没想到,侯瑱就冲自己来了,独孤盛战败,收集残兵修筑城墙自保,不再出战。
十九日,侯安都又带着援兵来了。可以看出,陈蒨的决心很大,他是一定要拿下湘州的。
时间越长,对陈军越有利,毕竟贺若敦的把戏维持不了多久,没饭吃怎么打?十二月二十二日,北周的巴陵郡城主尉迟宪开门投降;二十三日,独孤盛放弃固守,带着残兵从杨叶洲北逃;561年正月二十四日,北周的湘州城主殷亮开门投城。可以说,湘州之战已经取得决定性胜利,但附近的贺若敦还在负隅顽抗。
可贺若敦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副不要命不怕死的样子。可侯瑱他战功卓着、荣誉无数,他可不想和贺若敦死磕,于是就安排了一些船只,说是要主动送贺若敦他们渡过长江。送上们来的好事?贺若敦不信,他也怕被忽悠。于是派人回答侯瑱:“湘州原来就是我大周的地盘,现在遇到你们的侵略;如果要我退兵,你们要先后撤一百里。”
侯瑱还是打算好人做到底,并没有阴贺若敦,他把船留在江岸,自己带兵退走了。贺若敦这才自己拔营北归,再不走就要全军覆没了,因为现在北周军士中病死、饿死的已经过半。北周军撤走后,湘州一带的武陵、天门、南平、义阳、河东、宜都郡都归了南陈。
陈霸先没有实现的愿望,陈蒨给实现了,不是说陈蒨多了不起,只能说是陈霸先获得不够长,他运气差了点。侯瑱因功被封车骑将军、湘州刺史,达到了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但每个人都抵挡不住自然规律,就在这年的三月初九,侯瑱病死在任上,时年52岁。
侯瑱是幸运的,作为乱世军阀,先后跟随萧范、侯景、萧绎,最终投靠陈朝击败王琳、收复湘州,修成正果。虽然他的名气可能不如雄霸一方的侯景、王僧辩、王琳、萧勃,但这些人最后都败亡了,侯瑱却几次转换门庭,最终功成名就,时也命也。
相反,贺若敦就不这么幸运了。贺若敦其实是很出色的,虽然没能帮北周守住土地,但他出兵千里却能全师而退,这一点许多将领都做不到,按理说,即便不奖赏贺若敦,但也不该处罚他。可宇文护不这样想。老子在朝中说一不二,皇帝都唯我马首是瞻,你贺若敦居然不给老子面子?老子重掌大权第一战,你就给老子打了败仗?
贺若敦还想辩解什么,却被宇文护痛骂一顿,而且把他削职为民,一夜回到解放前,啥也没了。贺若敦心里生气呀,私底下对杨忠说:“我这样的计谋,我这样的战术,即便是孔明、王景略复生,也不得不叹服,晋国公为何要这样对我?”杨忠做人很谨慎,他谁也不想得罪,安慰他:“贺若将军,祸从口出,公道自在人心,你还是蓄势待发吧。”
6.对付北齐
这时候,南陈使者周弘正来了,对宇文邕说明了来意。一听说周弘正是代表陈国和周国建交的,宇文邕倒是很高兴,不如化敌为友,宇文邕转向宇文护:“一切还请晋国公定夺。”宇文护想了想,陈蒨也够意思,刚让自己吃了败仗,又主动找上门议和,算是给足了面子,宇文护开口道:“周陈交好,是顺应两国百姓的民心,我们大周也希望与贵国友好往来;至于贵国要迎回安成王(陈顼)的请求,我们后面可以慢慢谈嘛,不着急。”
宇文护也算是留了一手,也没说不给陈顼,只是说日后再说。周弘正就这样在长安先住了下来,和韦夐、庾信等文人学者来往。
既然南方的陈朝打不过,而且又答应了和平往来,那只能把开强拓土的心思放到东边的北齐身上了。宇文护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和突厥联姻,以便联合进攻北齐;二是任用韦孝宽经营边境。
先说和突厥联姻。自从宇文泰和突厥联盟以来,北周基本上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么好的政策,宇文护这个聪明人也打算延续下去。19岁的宇文邕有喜欢的人,她叫李娥姿,还在前年给宇文邕生了一个儿子宇文赟。李娥姿来自江陵之战的战俘营,当时宇文泰觉得她长得漂亮,就赐给宇文邕做小妾,并不是正妻,毕竟地位还是不够嘛。
既然没有正妻,那宇文护就给皇帝来一个包办婚姻,娶突厥可汗的女儿。谁去出使突厥比较好?宇文护想到了杨荐。杨荐出自官宦世家,少年丧父,为人低调,为官清廉,资历很老了。之前给宇文泰和元修妹妹冯翊公主牵线搭桥的就是杨荐;元修西迁时候,来回洛阳和长安联络的也有杨荐;杨荐还出使过柔然,为魏文帝元宝炬迎娶郁久闾皇后;侯景诈降西魏时,向宇文泰告发的也有杨荐。可以说,杨荐就是一个天生的外交家。
杨荐是能人,但并不一定是听话的人。领导最喜欢的恰好不是能人,而是听话的人,如果听话又有能力那最好。王庆就是那个听话又有能力的人。王庆出自太原王氏,资历也老,很早就跟了宇文护,也是宇文护的心腹之一。经过宇文邕的象征性同意后,宇文护以王庆、杨荐为正副使者,出使突厥。
这一消息很快被北齐驻北周地下办事处间谍获取,并飞速传到北齐高层。
北齐这时候刚发生了皇权更迭,新任皇帝是高演。高演害怕刚继位就遭遇突厥、北周的联合进攻,也派使者到突厥去求婚,并馈赠了厚礼。看到这些金银珠宝,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眼睛都呆了,他低声对弟弟阿史那库头说:“兄弟,齐国这么多宝物,可我们已经答应和周国合作了······”“没事儿,哥,谁对咱好,咱就帮谁。”库头笑了。
阿史那俟斤恍然大悟的样子,走到北齐使者跟前,手下了礼物,拍着胸脯说:“放心吧,只要周国使者一到,本汗就把他们抓了给大齐送过去。”北齐使者满意地走了。
王庆、杨荐一行来后,王庆说明了来意。阿史那俟斤给他们安排了鸿门宴,让库头埋藏了刀斧手,一开始宴会的气氛就比较紧张,这让细心的杨荐察觉到了。杨荐放下酒杯,大声呵斥:“这就是可汗你的待客之道?”
阿史那俟斤被震慑住了:“咋了,杨大使?”
杨荐说:“太祖从前和可汗缔结盟约友好相处,蠕蠕人几千人来长安投降,太祖没有丝毫犹豫就把他们全部交给了可汗,以满足突厥汗国报仇的愿望;为什么今天可汗要背恩弃义,转而向齐国人结盟,就不怕得罪鬼神么?”这番话说到了阿史那俟斤的心中,他久久不能平静,脸上尴尬的神情无处安放。
阿史那俟斤看了看库头,库头点头示意,立刻改换门庭。阿史那俟斤陪笑着说:“您的话很对。我的主意已经决定了,应该和你们一起讨平东面的贼人,然后把女儿送去。”吃完饭,王庆、杨荐就回去了,双方只是达成了口头协议。
这时候,阿史那俟斤的长女进来了,哭哭啼啼地说:“父汗,你真的要把我送到那偏远的异国他乡?我不去,我不去!”女儿开始撒泼打滚儿。阿史那俟斤安慰道:“女儿放心,咱们只是口头答应他们,至于嫁不嫁,什么时候嫁还不是我说了算。得看他们的诚意嘛。”“是呀,公主,再说了长安可是好地方哦,吃喝玩乐就不必说,那里的胭脂水粉,那可是多少突厥女子可遇不可求的。”库头说。
一听说胭脂水粉这些高档物品,长女停止了哭泣,心中是又想去又怕去,勉强地说:“好吧,反正还早,这段时间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父亲身边。”
再说韦孝宽。自从玉璧之战以来,韦孝宽在玉璧(山西运城市稷山县)已镇守十几年了,他把玉璧这个临时的军事堡垒建成了一座牢不可破、自给自足的边境城市。韦孝宽经营玉璧多年,在这里广施恩德,培养了一大批死忠粉,他们纷纷充当北周的卧底,前往北齐各地收集情报;所以,韦孝宽对北齐的动态一清二楚。宇文护就在玉璧设置勋州,让韦孝宽担任勋州刺史。
韦孝宽不愧是北周最能守城的将领,名实相符。离石郡(山西吕梁市离石区)的山胡人被北齐高洋打得到处跑,不得已就越境到玉璧一带抢劫,手下将领纷纷请战,韦孝宽却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他的想法是修筑城墙来抵御山胡人,就像当初依靠玉璧城墙抵抗高欢的大军一样。
于是,韦孝宽征发河西一带民工十万人、兵士一百人,让开府仪同三司姚岳去监督修筑。姚岳因为兵少,担心北齐军趁虚而入:“将军,我带这么点兵力去修城,万一齐军趁火打劫怎么办?”
韦孝宽说:“估计这座城十天就可以修筑完毕。城墙距离晋州(临汾市)四百多里地,我们第一天开始动工,第二天敌人境内才会得到消息。假设晋州方面调集军队,三天才能调齐,谋划商议对策,自然得费去两天,计算一下敌军的行军速度,两天是赶不到我们修城的地方的,等他们到来时,我们的城垣壕沟早修成了。”
“啊,这?”姚岳半信半疑。
“另外,我会派疑兵在工程兵后面,大造声势,即便齐军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韦孝宽补充道。
姚岳就这样待着十万民工去搞土木工程了,齐军得知消息后,很快到边境上探望观察,因为韦孝宽派小分队在施工队后面扬起灰尘,齐军也不敢行动,裹足不前。为了加大效果,韦孝宽在晚上带人在汾水以南靠着介山、稷山的那些村庄故意纵火,形成了星光点点。齐军远望,以为是周军的数百里连营,更是不敢前进了。
姚岳这下不得不佩服韦孝宽的智谋,于是抓紧工期,提前完成了城墙建设。
韦孝宽为人讲信用,善施恩,也善于利用间谍。有的北齐人接受了韦孝宽的金钱财物,远远地寄来情报书信,所以北齐方面的动静,北周人都事先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一个主帅叫许盆,献出他镇守的城池去投降北齐,韦孝宽不慌不忙,把这事儿交给了一个间谍,结果间谍很快就把许盆的人头送来了,城池也重新回到北周。
突厥和韦孝宽的威慑,效果是显着的,突厥是北齐的北大门,只要不高兴随时可以南下抢劫;韦孝宽的玉璧在黄河以东,距离政治中心晋阳几百里,是北齐的侧门,是当初高欢倾尽全力也要想拔掉的钉子。面对这两大威胁,高演一改强硬政策,一方面和突厥和解,另一方面就是来玉璧遣使通商。
高演诚意满满,让赵彦深出使玉璧,并把宇文护姑姑和母亲的生活情况告诉了韦孝宽,韦孝宽快马加鞭把这消息告诉了宇文护。“啊,母亲!”本来宇文护是想出征北齐建立战功的,一听说北齐送来了姑姑和母亲的消息,他哭了,他在朝堂上失声痛哭。满朝文武都吃了一惊,宇文邕也是从没见过堂兄竟然有这一面。
三十年了,从531年19岁的宇文护进入关中料理宇文泰的家务开始,整整三十年宇文护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不论宇文护在权力斗争上多么凶残,但他一直是个孝子,而且是纯情男人,他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元氏,也就是北魏皇族,宇文护一生和元氏生了八九个孩子,没有其他妾室。
宇文护掌权以来,多次向北齐打探消息,并多次索要自己的姑母和母亲,因为高洋的强势都无果而终。这次高演主动示好,并且透露了自己姑母的消息,宇文护喜极而泣。于是,宇文护派出尹公正为使,到玉璧详细商谈通商事宜,最主要的还是询问姑姑和母亲的情况。
“放心,贵国晋国公的姑母、母亲一直活得好好的,我们皇帝陛下一直把他们安置在中山,好吃好喝招待,不曾亏待。只希望周齐两国能修复关系,其他的都好说。”赵彦深解释道。尹公正和韦孝宽商量了一下,当即决定,周齐双方开放市场,彼此释放战俘;至于送回姑姑、母亲一事,赵彦深并没有这个权力,他只是这个事情以后慢慢谈,可以商量。
赵彦深完成了使命,北齐的边境危机暂时解除,高演也赢得了喘气的时间,那高演是怎么上位的呢?北齐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