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做了几大桌酒菜,小娃们难得吃这么丰盛,个个夺酒掣飧,弄得满脸油花,一桌狼藉。陆冰问道:“孙大姐,这些都是些孤儿?你照料他们,你自己家呢?”。孙大娘叹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家,这就是我家了。这都是是我娘当初惹得孽缘。此地穷乡僻壤,山民们过得都穷苦,孩子却生得不少,却又养不活,为了生计,只有扔掉。嗨,刚生下来的,一岁的,两岁的,乃至四五岁七八岁的都有,先给喂顿饱饭,往山里一扔,孩子走不出来,或饿死冻死,或被野兽吃进肚去,一死百了。你看这和我抢金子的小华,他就是我前年在山里碰到的,他那时才不到三岁的样子,我见到他时,他两只光脚板磨得尽是血,穿一件单衣,在山林里找路,手里抓了一只啃了一半的螃蟹,眼里只有恐惧,却没半点泪水。我从他眼里知道,他什么都是明白的”。
陆冰闻之,心痛不已,将小华抱到膝上,狠狠亲了他一口,半戏谑半认真说道:“你爹娘在哪里?你若是恨他们,只要点一点头,我就去杀了他们,好不好?”。小华只咧嘴一笑,伸手够了一只鸡腿来,抓住乱啃。孙大娘伸伸舌头道:“贵人说笑了”,又道:“这抛弃子女的做法虽然残忍,却已风行多年,成了习俗一般。也无人去管。直到有一年,我娘在山里捡了个襁褓中的女婴,看她虽然面黄肌瘦,眉宇间却很有几分可爱,奄奄一息之际,还对我娘笑了一笑。我娘不忍置之不理,便带回了家。我爹是个卖货郎,日子也很清贫,大发雷霆,把我娘撵了出去。我娘本来常受虐待,也不再回去,便在这佛堂里安了家,我也跟了来,我爹乐得如此,也从未来寻“。
陆冰道:”那女婴便是阿珍罢?“。孙大娘摇摇头道:”不是她,那是近二十年前的事啦,那女婴我娘养了只有两年,有一天突然不见了,我娘搜了几个月山,只捡到一双小鞋,料必是被野兽叨了去。我娘伤心了好一阵子,但陆续又收留了几个小娃,为了能让大伙吃上口饭不至于饿死,日日在深山采药,捕蛇卖钱,开荒种地,忙碌中渐渐也就忘了。后来我娘在十里八村出了名,人家有丢孩子的,干脆就扔在这佛堂周围,但也有心狠的,不顾孩子死活,仍是扔在山里头,所以每月她都要去山里逛三趟,每次都是好几天。她太苦了,太累了,住这佛堂第八个年头上就去世了,那时我已有二十多岁,就把这担子接了过来,至今也有十多年了。哎,我又无后,不知死了还有谁来担这差事“。陆冰道:”这些孩子中总有长大了的,既然受恩于此,如何不能反哺报恩?“。孙大娘道:“这些孩子长大之后,个个均远走高飞,我只盼他们能养得活自己就好,还指望报什么恩呢”。陆冰听了,喟然长叹。
阿珍笑道:“大娘,你也别老倒苦水,这几年有川婆婆的帮助,光景比我小时候好得多啦”。孙大娘伸手指头在她额上一杵,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川婆婆一年顶多来一回,你就把功全记她身上啦”。陆冰笑了笑问道:“川婆婆是谁?”。孙大娘道:“她是个蜀中大户人家的老小姐,多年前路过这里,因为她自己身世也忒悲惨,所以很是怜悯我们,一年,或两年,要来一次,留给我们不少的钱财...”。正当此时,外间突然咳嗽了两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们是在说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