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尽吃些白米粥,嘴里好淡,你上岸去买几串糖葫芦来”。
雷秉笑道:“这小孩子家吃的玩意,你也喜欢么?”。
阿桃摇头道:“我小时候可吃不起这些玩意,我嘴又馋,每次路过卖糖葫芦的,我都拉着爹快点走开,免得他没钱心里难过”。
雷秉自幼锦衣玉食惯了,难以想象这样的贫苦人家,恻然道:“这玩意能花几个钱?早知道你来泸州找我,我把泸洲城的糖葫芦全买给你吃”。
阿桃冷冷一笑,说道:“谁叫我命苦,没碰上你这样阔气的好心人呢?”。
雷秉见她面带愠色,料她既然落草为寇,必然童年艰辛,所以不满自己出言揶揄,便不再开口,往腰间一摸,发愁道:“哎哟,那些碎银这几日抓药都用光啦。”。
阿桃不屑道:“我还道什么惹得你大惊小怪的。这江上那么多游船,你随便找一艘,上去借几两就成了”。
雷秉知她说的是盗抢之事,甚为犯难。阿桃讥嘲道:“那你先去做半年长工,拿了工钱再回来买吧”。
雷秉心想,我如今失魂落魄如丧家之犬,若要事事循规蹈矩,岂不寸步难行?我只吓唬吓唬,人家要是不给,我走了就是,倒也无伤大雅。
他下定决心,环目一瞧,只见江心上荡着一艘孤零零的雅致小船,透出微微灯火,便将小舟缓缓靠了过去,一手捏住船舷,翻了上去。他从来衣食无忧,哪里做过这等强盗之事?禁不住地心中乱跳,稍稍定了定神,一把推开舱门,晃着匕首,粗壮着嗓子道:“大爷我穷途末路,各位周济点银子来花花”。
原来那里头是一主一仆两个女眷。雷秉刚跨入舱中,朝那小姐一望,不禁怔了一怔,心想世间怎会有如此标致的人物?只见这小姐眉目间极有一股黑白分明的秀美,白皙的脸蛋棱角分明而温柔。一双明眸虽不甚大,但秀丽之极,隐含微笑,似极远又极近,极疏又极亲,视之如于凉凉秋夜,独坐山巅,遥对当空夜月,足以镇人心神。
那小姐见他目不转睛瞧着自己,似早已习以为常,也不气恼,只微微一笑,避开他的目光,瞧到别处。
那女仆四十上下,面露凶色,骂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在渝州城撒野?还不快滚?”。
雷秉先前攒起的勇气荡然无存,走也难堪,留也尴尬。那小姐秀目把雷秉一扫,突微笑道:“没事的,玉姐。这位小兄弟瞧来面善,当不是欺凌弱小的强盗,料来时运不济,落魄之下才出此下策。你若随身带有银子,不妨周济一点给他”。
那仆女面色顿缓,递出几锭银子给了雷秉,低声斥道:“冒失鬼,还不快走!”。那小姐却微摇头道:“玉姐,你太小气了点”。
那仆女道:“就只这些,小姐若需要,我立刻回家去取”。
那小姐微笑道:“何必大费周折舍近求远?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把这只玉钗给你,不算贵重,但管你数年生计也够了,你年纪轻轻,不可误入歧途,以后莫再做这样的糊涂事”,话罢将一枚玉钗从头上取下,递了过来。那女仆瞪大了眼,叫道:“小姐!”,被那小姐冷瞧一眼,便吞下了话。
雷秉再不敢瞧她,木然接过玉钗,快步出了舱室,心里扑通乱跳,似做了个美梦一般,心想难不成是老天爷怜我悲苦,派了一位仙女下凡来补偿我么?她竟以贴身之物相赠,那不是明摆着瞧,瞧上了我?他不禁在水中一照,只见自己蓬头垢面,一幅邋遢模样,不禁面红耳赤,暗骂自己太过下流:如此绝俗的风华人物,必定是率直任诞,清俊通脱,兴之所至便可豪掷千金,对谁也是一样。我岂可如此作想,岂非亵渎?
他胡思乱想,神游天外,呆呆回到小船上,阿桃见他神色木讷,便问道:“你怎么了?借了多少银子?”。
雷秉忙道:“有几锭碎银,足够了”,立刻靠岸泊船,买了一大把糖葫芦回来。
阿桃吃了几粒,突说道:“小时候流着口水想吃,如今便觉也并没什么美味”,将一把糖葫芦尽数扔进了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