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谢红峰是谢钟锋的妹妹,谢椿香的侄女,家住鹤鸣村轱辘壕东头第一户。她老爹凭着一手果农手艺供她一步步从完小读到乡中,眼看有望考上大学一圆她的“成凤”梦想,岂料突然祸从天降,老娘大病一场,老爹倾其所有也没能治好老娘的病,急火攻心,瘫在炕上。哥哥谢钟锋此时早已师范毕业投身革命,常年奔波无暇他顾,谢红峰只好含泪烧了刚刚接到的开封师范粉金“喜报”,狠心困守深山老宅,专心照料卧病在床的父亲。
生性淫邪且早对谢红峰心生邪念的昌之修在夏末秋后挨家收租,到谢家履行“公务”时,常对谢红峰百般调戏、图谋不轨,均遭对方坚决拒绝。
有一天,色魔昌之修竟然在谢父病床前强行扒下谢红峰衣裤试图行奸,病床上的谢父又气又恨,怒火攻心,猛然两眼一瞪,一命呜呼。
谢红峰身心受此重创,一蹶不振,疯疯傻傻,几乎完全丧失了挑起家庭重担的能力。
就在谢红峰如坠深渊、茫然无助的时候,谢姓家族用疏导之法,暗暗托媒到张景圣家,为其长子张石栓提亲。
在开封师范刚刚毕业的张石栓,只因感念父母养育之恩,主动放弃在外高就的大好机会,毅然决然回到家乡,决计在亲人身边干事创业,以至老大不小还没有遇到合适的茬口谈婚论嫁。恰遇媒人找上门来,他当然不肯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
张石栓比谢红峰年长7岁,尽管二人接触不多,但她在他的脑海里印象还算蛮深。这不仅因其容貌姣好、颜值颇高;尤其是她在诗词方面的聪颖天赋,张石栓早有耳闻,也早有心专程拜访切磋一下。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充满诗意的傍午,张石栓特意着装打扮一番之后,一路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向村东轱辘壕东头谢红峰家快步走去。
此时此刻,天生灵秀、勤劳持家的谢红峰正半裸着冻得泛红的纤长手臂,忙着将一盆子浆洗衣服一件一件搭在临街的篱笆墙上,无意之中发现一件白布衬衫上仍有一处污渍,谢红峰连忙拿来擦了又擦,涮了又涮,一脸无奈。
刚刚来到谢家门口的张石栓透过篱笆院墙隐约看到正自忙活的谢红峰,正待上前叩门求见,忽听身后传来粗暴男音一声呵斥:“嘟!哪来一只夜猫子,瞧你鬼鬼祟祟的想要偷鸡啊!”
张石栓猛然回头,见是初任万安镇保长职衔、手拿催债账本的昌之修及其七八个家丁随从,正待上前与其辩解,岂料对方群起而攻,出言不逊,咋咋呼呼如审犯人,丝毫不给眼前“呆子”说话的机会。
在万般无奈之下,张石栓反倒别出心裁、独辟蹊径,冷不丁冲着他们冒出几句七言诗来:
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如今不受嗟来食,村犬何须吠不休。
昌之修一行虽然对文绉绉的诗呀词的一窍不通,但是他们却能仅凭个别浅显易懂的语句隐约体味到那么一点火药味儿,于是纷纷从腰间掏出家伙,围住“呆子”就要大动干戈。
门内谢红峰透过窄小的门缝窥到门外情况,颇为那个“呆子”捏一把汗,于是不顾一切地冲着门外大声嚷嚷:“‘呆子’当心!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只怕是斗不过他们!”
面对来犯歹徒刁蛮之气,张石栓全无惧色,一身凛然,以其豪放声腔,不紧不慢、一字一板,又抖落出几句同样豪迈狂放的诗句来:
海到无边水作岸,山蹬绝顶我为峰。
一生转战三千里,独剑曾当百万兵。
昌之修一伙长期以来称霸乡里、目空一切,还从没见过有谁胆敢跟他们公然叫板的,偶然碰到眼前这么一个愣头“呆子”,当真火冒三丈,手头痒痒。但同时又被对方似乎毫无来由的凛然之气所震慑,以致不敢轻举妄动,贸然出手。
正当双方相持对峙、互不服输、剑拔弩张之时,只听吱扭一声柴门响处,一个腰系围裙的美貌女子正迈动着轻盈敏捷的脚步朝着他们款款走来。
众目睽睽之下,美貌女子依次在昌之修等一行八人面前匆匆而过,径直走到张石栓跟前戛然止步。只见她涨红着面颊,直盯对方脚尖,低声轻嗔道:“瞧你,大老远的过来也不吱一声,大冷天儿傻愣愣待在门街,你让我当老表的这心里咋能过得去呀!”
张石栓当然明白眼前的女子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谢红峰,但不知对方缘何称他老表,且又如此温存亲切。正当他琢磨不透、兀自困顿之际,就见对方缓缓抬起头来,双眉轻舒,二目放光,朱唇轻启,语音委婉,一字一板地向他吐出一首同样委婉的五言绝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