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阻拦,被朱斗、牛奋推倒在地。
朱斗、牛奋在里屋翻出一包罂粟,抱到昌之公面前:“报告昌主任,在她屋里搜到一包大烟,看样子有十五六两。”
张华瑞慌忙从地上爬起,上前讨要:“俺家就这些儿大烟,那可是俺一家儿活命钱哪,恁不能拿,不能拿呀!”
张华瑞与朱斗、牛奋争夺大烟,再次被重重地推倒在地,地上的水桶“咣咣当当”被撞出老远。
水桶的撞击声惊醒了屋内张华瑞熟睡的婴儿,立刻传出婴儿“哇哇”的哭声。
张华瑞不顾一切地跑进里屋抱起婴儿,又拍又哄,习惯性地掀起胸襟为婴儿喂奶,但依然难止“哇哇”婴啼。
朱斗凑近昌之公轻声问:“昌主任,她家大烟不够,我俩翻来翻去,也没找到啥值钱玩意儿,不着该拿些啥子顶捐呀?”
昌之公眼望张华瑞,狡黠地笑笑:“嘿嘿嘿嘿……瞅来瞅去,我就看中一样东西还算不赖。”
朱斗、牛奋不解地望望昌之公:“有一样东西?那是啥呀?”
昌之公突然止住笑声,目露凶光地望着张华瑞,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话来:“把人给我带走,爷我自有讲究!”
朱斗、牛奋似有所悟,忙不迭地说:“哎,是、是,在下照办就是!”
二人上前一把从张华瑞怀里夺过婴儿,重重地扔到地上,然后一边一个牢牢将张华瑞控制起来。
张华瑞拼命地挣扎,呼叫,但无论如何也难以挣脱歹人魔爪。
张华瑞的哭喊声伴着婴儿哇哇的哭声,透过幽闭的篱笆墙,飘向冷冷清清的院外,飘向沉寂消杀的大街,飘向阴沉浑浊的天空……
村中街道。张石宪与郭纪棠紧随温金豆匆匆而行。
温金豆用粗布衣袖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大声催促:“快点儿快点儿,昌之公心狠手辣,再晚只怕要出事儿咧!”
在温金豆的催促下,三人脚步更快更急。
透过凌乱的脚步声,隐约可以听见女人的呼救声和婴儿的啼哭声。
张石宪慢慢停下脚步,凝耳静听。
“嘘——,前头好像有娘们儿蝎虎!”张石宪向二人小声提示。
郭纪棠、温金豆立刻驻足,屏息静听。
“哎呀不好,是我家华瑞!”郭纪棠一脸焦急,“肯定是我家华瑞出啥事儿咧。咱们快走,快去呀!”
张石宪一行三人急匆匆向郭纪棠家狂奔而去。
郭纪棠家里,在朱斗、牛奋二人的挟持下,张华瑞竭力向后缩着身子,声嘶力竭地哭着、喊着,试图从歹人手中挣脱开来,眼睁睁看着被遗弃地上、奄奄一息的亲生骨肉而难以施救,反倒意外看到走在后边的昌之公竟狠心在幼小躯体上又狠狠地踏上一脚,还幸灾乐祸、放荡不羁仰脸狂笑:“哈哈哈哈……赖账不成搭老本,吃亏全在不老实!这叫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啊哈哈哈哈……”
村中街上,几只噼啪作响、疾驰狂奔的脚步。
张石宪、郭纪棠、温金豆一行三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快步来到郭纪棠家大门前。
郭纪棠率先破门而入,见此情景,怒火中烧,嘎嘣有声牢牢攒紧两只生硬拳头,冲着挟持她媳妇的两个歹徒“嘭嘭嘭嘭”就是几拳,而后顺势将张华瑞从对方手中用力拉出。
张华瑞趁机挣脱,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抱起地上哭得几乎断气的婴儿,痛呼不止。
昌之公匆忙转身,惊愕地望着来人。
一只紧攥着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昌之公黑胖的大脸上。
昌之公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几乎栽倒,被上前护驾的朱斗、牛奋牢牢架住。
郭纪棠怒不可遏,再次挥动拳头砸向昌之公。张石宪、温金豆也攥紧拳头,愤怒地猛扑过去。
朱斗、牛奋刷地从腰间拔出手枪,向郭纪棠等人厉声呵斥道:“都别冲动,谁动先打死谁!”
刚刚缓过神来的昌之公故作镇定地整整衣冠,一脸威严地望着郭纪棠厉声喝道:“郭纪棠,你回来得正好。你家欠俺一百四十八两零五钱大烟,你老婆说你家都缴不起咧,眼下该你说句话,你只说缴还是不缴?”
郭纪棠以拳相向,火气十足:“缴,缴,缴你个瓠子!你都仗着有枪有势,成天征来征去,竟敢大天白昼祸害良家妇女,你你你简直猪狗不如,猪狗不如!”
昌之公目视着郭纪棠冷冷一笑:“哼哼哼哼……话别说得恁难听!这捐恁也不白缴哈——上边烟路我得跟恁通着,下面有事儿我得跟恁兜着,你就出把憨力种种收收,别他娘的不识抬举!我把丑话说在头咧,恁要拿不出这大烟,我就让你婆娘过去顶捐,直到恁还完那一百四十八两零五钱捐款,我就给你婆娘原封退还。恁看这事儿中不中啊?”
郭纪棠被激得怒火冲天,隔着朱斗、牛奋怒指昌之公,破口大骂:“中你嗲嗲那瓠子!好你个流氓无赖王八蛋!我、我、我郭纪棠今儿个就跟恁拼了!”
郭纪棠猛冲上去,一头撞向昌之公,被朱斗、牛奋死死挡住。
郭纪棠顺手抄起一把铁锨,怒冲冲地扑向昌之公,挥舞铁锨就要砸下。朱斗慌忙举起手枪,瞄准郭纪棠正待扣动扳机。
张石宪见状惊呼:“郭叔当心!”急步上前将郭纪棠推开。
随着呯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击中张石宪左臂。张石宪用手掩臂,重重地跌倒在那只被撞翻的铁桶上,殷红的鲜血从并拢的指缝中慢慢渗出。
郭纪棠、温金豆急忙上前扶住张石宪。郭纪棠扯下自己半条衣袖为张石宪包扎伤口。
张石宪一把推开郭纪棠,大声说道:“别管我,快去照看你媳妇孩子!”
郭纪棠恍然大悟,急步上前,一把抱起地上的张华瑞母女,一家三口哭作一团。
温金豆再次抄起铁锨冲上去要跟昌之公拼命,被张石宪用手死死拉住。
张石宪艰难地从胯下拉起那只破水桶,对温金豆暗示说:“金豆舅,别莽撞,快到外头给我打、打桶……水来!”张石宪故意把“打桶”二字说得很重。
温金豆顿时醒悟过来,提起水桶应声而去。
少顷,门外街上突然响起石块击打铁桶的声音。
铁桶的声音渐大渐强,凌空激荡。
警笛一般的告急桶声,猝然撞击着张石宪、郭纪棠的耳膜,引发二人充满期待的目光;
宣战一般的不屈桶声,不断挑动着昌之公及朱斗、牛奋的神经,三人现出惊恐的眼神;
号角一般催征的桶声,急促荡入村中各个门户,唤起无数只抄起家伙的大手和无数双狂奔疾驰的脚步。
霎时间,众村民手执铁锨、铁锹、棍棒之类的器械,潮水一般涌入郭纪棠院外的街巷。
张景龙带领申志塬、申京玺、杜勇杰、张砺礓、姜圪垯、申坷垃等十几个壮小伙冲入大门。
昌之公、朱斗、牛奋如临大敌,以枪相向。
张景龙径直走向张石宪,将一份刚刚拟好的《抗议书》递在他手上,用鼓励的目光示意他提振正气,当众宣告。
张石宪接过《抗议书》,怒指昌之公,大声宣读:“昌之公,你身为联保主任,不思为民请命,保护一方百姓,反而擅抬捐码,苛捐暴敛,奸淫欺诈,无恶不作!今天,我代表鹤鸣村民互救社全体社员向你郑重提出抗议:坚决抵制一切强加于民的不公捐派,抵制暴政,还我人权!”
申志塬、杜勇杰、姜圪垯、申坷垃带头振臂高呼:“抵制烟捐,还我人权!”
众村民遥相呼应,喊声一片:
“抵制烟捐,还我人权!”
“打倒土豪,惩治贪官!”
“打倒昌之公!打倒‘昌阎王’!”
在众村民怨声怒目之下,昌之公瞠目结舌、气急败坏:“好、好啊你们,胆敢顶风犯上,扯、扯旗造反,这、这、这还得了!朱斗、牛奋!”
朱斗、牛奋强打精神应声:“在!”
昌之公挥舞文明棍,面向众人声嘶力竭:“顶住!快给我顶住!谁敢过来,当场枪毙!”
朱斗、牛奋抬起微微发抖的手枪,鸣枪示威,向众人呵斥道:“别、别胡来啊!谁、谁敢上来,当当当场枪毙!”
众村民越聚越多,声讨之声越来越强。
张景龙、张石宪率众村民面对枪口无所畏惧,步步进逼。
昌之公在朱斗、牛奋的搀护下,望众生畏,连连后退。
朱斗与牛奋互望一眼,凑近昌之公低声道:“昌、昌主任,他、他们人多势众,咱、咱是不是再派人马过来?”
已退至墙角的昌之公,用胆怯的目光环视院内激怒的人群,再看看身边猥琐不振的朱斗、牛奋,忽然转换笑脸向众人遣词推诿道:“乡亲们别慌别忙,恁提出这意见很好,我昌某人会认真考虑,认真考虑……”
“光考虑顶屁用!我们抗缴烟捐,强烈要求人权!”张石宪带头振臂抗议,“再不许你们骑在百姓头上拉屎拉尿!”
“对,不许骑在百姓头上拉屎拉尿!”
“抵制烟捐,还我人权!”
“打倒土豪,惩治贪官!”
“打倒昌之公!打倒‘昌阎王’!”
众村民争相声讨,愈演愈烈。
昌之公满脸堆笑,向众人拱手道:“大伙息怒,大伙息怒。恁们提这抗议,昌某人一一牢记,等我跟上边请示请示,回头给大家一个答复。”
昌之公见众怒难犯,转对朱斗、牛奋咬牙低语:“都给我记下这笔账,我昌某人迟早要加倍清算的。撤!”
昌之公轻轻拉下帽檐,在朱斗、牛奋的搀护下,低头快步穿过人群,仓皇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