慑魂岗上,随着“砰砰砰”三声枪响,立时可见张景龙生徒三人脑袋猛然一抖,“鲜血”直流,但一个个面不改色,从容淡定。原来,三人头上的瓷罐之内装的俱是红色液体,三个炮头精准击中瓷罐,使得罐内的液体顺着弹孔如血一般汩汩流出。
王天乙向王天丙、王天丁和王天戊三个炮头继续发令:“抚腿摸裆——”
三个炮头立马响应,分别上前试摸三人的腿及裆部,不约而同地向王天乙禀报说,“报告大哥,一个个腿不擞糠,裆下净爽!”
“嗯嗯,够味儿,硬朗,不噶咕!”王天乙冲着张景龙生徒三人翘指赞许,连连颔首,然后侧脸问询身后,“不知夫人到了没有?”
“回王大侠,夫人刚到,站在那厢看了一会儿,方才头前到拜厅去了!”
听到家丁这么一说,王天乙立刻起身把大手一挥,朗声高喊:“演练告停,前往拜厅!”
王天乙引领众人来到高岗后部凸岩前面,“噔噔噔噔”拾级而上,路经石屋中厅走廊,示意王天丙将张景龙生徒三人引到右首拜厅,自己则径直步入隔壁客厅饮茶等候。
这厢拜厅内,在红脸如盘的王天丙盛情主持下,庄严而隆重的新一轮拜师大礼即将按照山寨传统程序拉开序幕。
已先行进入拜厅的师娘张玉英在王天丙谦恭的搀扶下刚刚坐到上首太师椅上,便立刻引来下首三位生徒关注的目光。
在众人眼里,张玉英这个半老徐娘的压寨夫人,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一颦一笑都充满着诱人的魅力,从上到下几乎无可挑剔。唯一令人不适的是她那一副冷酷而矜持的表情,给人一种拒人千里、凛然不可侵犯的强烈感觉。但不管怎样,既然王大侠把压寨夫人推到这个位置,作为生徒,他们也只有尊而敬之以礼相拜。
主持人宣布拜礼开始后,首先引导向拜厅上首的祖师爷行礼。
张景龙生徒三人紧随王天丙的主持节奏,遥对师娘之后的祖师爷躬身三拜。紧接着,在王天丙的主持下依序过渡到第二个环节——参拜师娘。
张景龙代表徒弟三人念诵拜语:“师道大矣哉,入门授业投一技所能,乃系温饱养家之策,历代相传,礼节隆重。今有生徒张景龙、杨馨、谢钟锋幸遇名师,愿入门下,受业养身,修德正道。当知恭敬,身受训诲,没齿难忘,特此叩拜!”
王天丙因势利导,念念有词曰:“一拜师道尊崇,利人利德。二拜传学授业,教化解惑。三拜感念恩师,天地为鉴。”
张景龙生徒三人依王天丙和唱节拍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张玉英躬身三拜。
在这之后,按照豫西习俗,还要请徒弟向老师进献“束修”六礼。由于生徒三人“来得仓促”,经王天丙提示,该环节因故权由张景龙代表生徒三人向张玉英敬茶代之。
之后是学子聆训。面对张景龙生徒三人,张玉英剑眉高耸,一脸严苛,一字一板地大声念诵道:“武德比山重,名利草莽轻。艺高莫自傲,不与世人争。未曾学艺先学礼,未曾习武先习德。无德不或与之学,丧礼不或教之武。”
谢钟锋念念不忘山下的百姓相托之事,便随口插问一句:“请问师娘,习武之人是否要解民倒悬,抑恶扬善?”
“此言差矣!”张玉英不屑地瞥一眼谢钟锋,板着面孔厉声训斥道,“解民倒悬,那是官府的事,抑恶扬善,那是侠士的事。凡夫习武,一为强身,二为自保。作为弟子,岂可妄议!”
眼见生徒似有不服,张玉英紧接着当厅念诵《弟子习武八不可》:“不可轻师;不可忘义;不可逞斗;不可欺人;不可酗酒;不可赌博;不可戏色;不可无礼。”
念诵完毕,张景龙生徒三人对望点头,表示遵守,并一起向张玉英躬身再拜,并谦恭含笑地双手接过张玉英向他们一一回赠的师谊信物——“棋盘石敢当”刻字石坠。至此,拜师仪式宣告结束。张玉英客气地邀请生徒三人到隔壁客厅,由她的夫君亲自陪同一道饮茶,并吩咐王天丁带领几个寨丁陪侍。之后招呼其他人等随她一起打道回府。
张景龙生徒三人在王天丁的陪同下来到客厅,与早已等候在此的王天乙客套地寒暄几句后分宾主落坐。茶过三巡,王天乙问及历险感受,张景龙余悸未消,由衷感慨道:“常言说山石练胆,沙场铸魂。棋盘山之行,着实使人震慑魂魄,荡气回肠,陶冶心志,提振肝胆。特别是在这慑魂岗,我等三人无不惊出一身冷汗,都拿生命为赌注真真切切地历练了一把,诚惶诚恐地惊险了一番!请问如此悬奇一个去处,是由哪位高人所创,建于哪个朝代?”
“据传说创建于明末甲申年间……”
“什么——明末甲申……”张景龙抬眼望着王天乙微微一震。
“一点不假,山寨里边有块石碑写得清清楚楚。”王天乙顺手接过张景龙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深深饮了一口,而后侃侃而谈:
“明末甲申年,连年大旱,蝗虫遮天。李自成率数十万农民军浩浩荡荡直逼洛阳。官府下令全城动员,共拒闯军,顽强坚守几天几夜,终因寡不敌众洛城失守。参战勇士伤亡殆尽,惨不忍睹!先祖王安邦大难不死,竟在黎明时分从死人堆里苏醒过来,带着累累伤痕逃出洛城,慌不择路地一头钻入祈福宫里,遂借机向该宫道长请教避灾之法。道长送以‘天赐盘棋’四个字。先祖王安邦从中悟出‘凭借天险,盘踞棋盘山’寓意,于是联结本土王姓族人,历时三年又八个半月,终于筑成这座山寨,到我王天乙这里,足足有了三百多年!”
稍顿片刻,王天乙略微向张景龙倾过身子,眨着充满疑惑的眼睛轻声倾诉道:“眼下甲申乱世,吉凶难卜。我棋盘山是该亲近共产党,还是随着老蒋?张先生想必是通今博古,见多识广,还望张先生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不过说到两个甲申乱世,在下还着实略知一二。”张景龙趁着茶兴继续说道:“正如王大侠所说,明朝末年天灾不断,又逢战乱。陕北白水县农民李自成等扯旗造反;明朝廷任杨鹤为三边总督对农民军进行围剿;后金兵从东北入侵兵临京师……与三百年后甲申年间的情形基本相仿:中国共产党在湖南、江西边界发动秋收起义;***率军进入井冈山与朱德会师;蒋、汪先后叛变革命,大规模屠杀共产党人;侵华日军赫然制造‘九·一八事变’,由此挑起全面侵华战争,蒋介石仍死心塌地把枪口对准同胞异党。”
王天乙心有感触地接过话题,将两只紧攥着的拳头“嘭嘭”有声地撞在一起,“——要知道三百年前崇祯帝可是在寿皇亭上寻短见,李自成可是在九宫山上遇的难!”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尽管三百年前后两个‘甲申’极其相似,但由于历史剧幕的主角不同,演绎出的结果也不一定相同甚至会恰恰相反!”张景龙说到这里,竟抑制不住站起身来,一拍桌案继续讲道:“据我推测,只要所有中国人扣起手来共同对敌,任何内贼外寇终将被我们打倒,被我们消灭!”
“说得对!咱们就是要扣起手来,共同对敌!”
“张先生讲得太好了!简直让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
在座众人交口称赞,拍手叫好。王天乙则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张景龙,好大一会儿一言不发。突然,他猛一抬手往桌上一拍,大声喝道:“妥了!啥也甭说啦!”
张景龙等人为之一惊,诧异地望着王天乙。
“走,重上拜厅!”王天乙从太师椅上霍然站起,回望众人,将眉梢微微一挑,率先抬脚向隔壁拜厅健步走去。
张景龙等人相互懵懂地对望一眼,也都急忙站起身来——虽然有些莫辨高深、如堕云端——却毅然决然紧步王天乙后尘尾随而去。
来至拜厅,王天乙径直走到张景龙面前,双手抱拳,一脸诚恳道:“妥了!别吱声听我的——在下王天乙诚心诚意拜张先生为师!”
张景龙等人都直勾勾地望着王天乙不知所以:“王大侠,您、您这是……”
王天乙不由分说将张景龙拉坐在上首太师椅上,而后凑到近前一本正经地翘起拇指说:“在下早看出张先生非等闲之辈,也早看出张先生上山不全是为了练武。方才一趟慑魂岗下来,又听张先生一番阔论,妥!啥也甭说!今儿个我王天乙甘拜张先生为师,诚望先生莫要推辞!”
“这、这个……”张景龙正欲推辞,王天乙抢过话头说,“都别打岔,还由三弟主持,咱们重来一遍拜师大礼,都给我各就各位,预备——”
“莫慌莫急,王大侠,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我得把俺的真情实话往外抖落抖落!”张景龙连连摆着手,几欲离开太师座椅。
“让本寨主先说三条,恁听听中与不中再说不迟!”王天乙再次把张景龙按坐在太师椅上,一个一个扳着手指说:“头一条,如今兵荒马乱的,我这棋盘山上正缺一位师爷,只求你隔三差五屈尊前来帮着捭阖捭阖;第二条,我知你等心存大志,公务繁忙,来这儿练武权当强身健体,不需把整份时间放在山上;接下来还有这第三条……”
王天乙正扳着手指讲得起劲,忽听门外传来粗门大嗓一声大叫。
“老大快看,后山崖下捡到一只血淋淋的麻袋。”
随着话音,在络腮长髯王天丁的引领下,两个壮实寨丁将一只鲜血淋漓的麻袋抬进大厅,而后“咚哧”一下放在众人面前。由于麻袋着地过重过猛,以致将淤积在袋底的殷红血浆激得四下飞溅,恰有一团粘稠的血浆径直溅在王天乙的前额上。
“哎哟,瞧瞧你们毛手毛脚这德行!”王天乙随手抹去额上的血渍,一把抓住一寨丁胸襟厉声呵斥,“谁叫你们狗咬耗子,尽招揽这些个破屌事儿!”
“哎哎,大哥息怒!大哥息怒!”王天丁慌忙凑上前去,“呼哧呼哧”喘着气说,“方、方才兄弟我带几个伙计到、到后山巡视,见临崖边乞有滩淤血,俺顺着血迹往下一瞅,看到半当崖儿枝梢上挂着这只麻袋,忙用钩绳拉上来一看,见里面这人半死不活的,像是……像是姑爷,这就……这就赶紧抬来让您瞧瞧!”
“说啥——姑爷?!”王天乙闻声猛然将寨丁丢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麻袋把大手一摆,“那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打开看看!”
王天丁当即动手将麻袋打开,立刻从麻袋口处露出一个血迹斑驳的人头来,尽管其双目紧闭、全无声息,但经仔细察看,尚能分辨出相貌特征。
“姑爷!”
“石宪!”
“你快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在场众人看后一惊,纷纷惊呼。
王天乙二话不说,径直走向近前仔细察看,吩咐寨丁端水过来,送到张石宪的唇边灌下少许,之后用拇指重重地掐在他的人中穴位上,直至看到鼻翼略有抽动,呆滞的双眼缓缓睁开方才停手。
张石宪竭尽全力缓缓抬起血迹斑驳的脑袋,目视众人似欲开口,但却力不从心难以如愿,仅从僵硬的牙关里断断续续挤出“素、素花……被、被那昌、昌、昌阎王给……”说到这里,脖子一挺,竟再度昏死过去。
&nbs...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