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住口!百——里——涉......你当朕真的不敢杀你么!”段宣忱忽然间脸色大变,因为百里涉之言已无异于欺君罔上,若再任由他继续滔滔不绝下去,即便是有心宽纵,却也只能碍于国法难容了。
“陛下息怒......咳咳咳~百里大人此言差矣——天子者,代天牧民,我等皆是其手中敲朴,如大人般忠心可鉴者是,如我等利欲熏心者亦是,为君者只需择其适者而用之,哪有因噎废食的道理?可今日大人一心求死,岂非是正好遂了我等狼心狗行之辈的心愿?如此于国何益?”司徒靖位列武将之首,地位次于百里涉但尽人皆知其是段归麾下第一人,因此他一说话,满朝文武都不由自主地作出了一脸“言之有理”的表情来。
“司徒靖......你有经国济世之才,也有匡正天下之志,可惜你识人不明为虎作伥!段归,以仁义之名行禽兽之事,无君无父拨乱社稷,生民因他一己私欲而有倒悬之危,这,便是你眼中的明主?可笑~可笑至极!”
金殿之内一时间鸦雀无声,一众文武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好言相劝无用,当头棒喝更是徒劳,甚至于巧言令色都被一一驳回,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拙于辞令的老实人,竟然可以如此地词锋犀利口若悬河。
段宣忱颓然坐倒在了龙椅上,事到如今,他知道连自己也无力保百里涉周全了——狂言欺君诽谤朝局诋毁功臣,条条皆是死罪,更遑论带刀上殿意图行刺,若是此刻还稍有宽纵,那日后便无律法可言。
“百里大人,你说生民有倒悬之危,此话不错,不过却不是因为什么人的一己私欲——正是因为神器蒙尘,才有真龙降世廓清环宇诛夷逆暴,公岂不闻天子一怒,赤地千里,万姓死亡,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大人博学,为何不明是非因果?”叶浚卿此话即是开脱却更像是威胁,听得身边诸人都是冷汗连连不住地擦着额头,他们知道,百里涉若是再不低头,这朝会第一日便真的要以大开杀戒告终了。
段归看着一脸沉痛的叶浚卿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很清楚百里涉的性情,此刻叶浚卿用这话去激他,无异于在逼他杀身成仁。
“好一个天子之怒......放开我......”百里涉闻言奋力挣扎,反扣着他双肩的侍卫在看到段归点了点头之后便放手退后,随后站在了足以一步上前将他再次制服的距离内,不错眼珠地盯着眼前老者的一举一动。
百里涉整了整衣冠,忽然直勾勾地望着段归道,“魏王之怒,是天子之怒么?”
“君是君,臣是臣,岂可混为一谈?”
“好,那便请殿下降阶以示无私。”
百里涉一指自己的左近,意思很明显,是要段归自己走下来向天子称臣——段归于段宣忱四目相对,两人似乎都像是送了一口气似的,毕竟只要百里涉肯留一点颜面给朝廷,他们也就好顺势保住他的性命。
段归对着天子行过叩拜之礼后便径直走到两班朝臣之前垂首肃立与他人无异,随后段宣挥手示意撤座,立刻便有太监来搬走了那张紫檀木制的黑漆洒螺钿珐琅面圆凳。
“好......好......好......如此,老臣无话可说,不过尚有一问望殿下解答——适才叶大人言天子之怒,老臣深以为然,不知殿下可知匹夫之怒为何?”百里涉面露一丝欣慰,躬身一礼的同时开口问道。
段归被他问得如坠云雾不明就里,登时为之一愣,而一边的司徒靖暗觉不妙正要张口,却见百里涉从袖口抽出了另一把刀对着段归当胸刺去。
任谁也想不到他居然带了不止一柄凶器,众人这才惊觉之前伤子也好,骂殿也罢全是铺垫,为的便是此刻这必杀的一刀。
“老夫来告诉你......匹夫之怒,血溅五步,伏尸二人,六军恸哭,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皇叔!”
百里涉三步之外一刀揕向段归的心口,顷刻间那张仁厚谦和的脸上尽是决绝,旁人只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利刃,只有段归和司徒靖看到了他嘴角的欣然。
侍卫自然不会允许凶案发生在眼前,即便百里涉是个文弱书生未必伤得了段归,但哪怕这位魏王受一点点的伤他们也难逃死罪,于是除了围在段宣忱身边护驾的六人之外,殿上的三十把快刀几乎同时出鞘,离他最近的两柄更是毫不留情直扑要害。
只是他们看不到,匕首刺向段归的瞬间竟然调转了锋刃径直没入了他自己的胸口,电光火石之间他紧紧抓着段归的手握住了刀柄,看起来便像是他刺杀不成反遭刺死一般。
“魏王......你立新朝,我全旧义......有我父子前车之鉴,日后、日后再无人可以段怀璋为口实......行、行不臣、之举......还、还烦请、请转告陛下,叶浚卿其人蛇蝎心,豺狼性,可用......不可信......”
在段归耳边强撑着说完了这最后的一句话,百里涉便两眼一闭,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