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虚弱到连汤汁都喝不下去的地步了,这自然也意味着他命不久矣。
“这么会这样!太医院院使何在?!宣他来给皇叔诊脉!”陆昭明转身对着身后的太监怒道,可神情却依旧是冷若冰霜。
太医院院使听得皇帝大发雷霆自然是急急忙忙赶上前来,可他并非第一次来给段归问诊,之前几次的诊治也都是大同小异——气血两虚,五脏不服,神藏失治,但并无致命之疾,通俗来讲,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以至于昏迷不醒。
偏偏这简单的昏厥他们用尽了手段也不见好转,反而竟越发的严重起来——院使此刻凑近了方才发现,段归那张脸竟已满布着乌蒙蒙的死气,以他的经验几乎不用搭脉,一望便知是命在旦夕之兆。
但是天子在侧他岂敢轻慢,于是还是老老实实地伸出双指搭在脉门上凝眉沉吟了许久,起身之时尽可能装出满脸的哀戚,还有满腔的有心无力。
“启禀陛下,魏王气血几近枯竭,五脏六腑也趋于停滞......恐怕,只在今夜了。”
“胡说!定是尔等医术不精推诿抵赖——来人,拉下去就地正法!”
“陛下~陛下饶命啊~”
“启禀陛下,实不相瞒,臣妾也曾请郎中来看过,诊治的结果和院使大人一般无二——今日若非得知陛下要来,臣妾与家人便已经准备殿下的后事了......”宁缃说着话伸手掀开了段归的锦被,陆昭明这才发现他一身蟒袍松领无扣,腰间也仅仅是松垮垮地系着一条绸带,俨然已是寿衣加身。
“这......罢了,下去吧。”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院使耳听得赦免之言,立刻脚下生风般一溜烟没了影子,生怕走得慢了会把人头留在这里。
“既如此......传旨,朕今日就留在魏王府,希望可以天子福运庇护皇叔可以转危为安。”
“既如此,多谢陛下洪恩。”
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其实用意无非是留在这儿看着段归咽气罢了,而这一点宁缃又岂会不知——但她也只能满口答应甚至还要叩首谢恩,因为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
陆昭明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装模作样地寒暄一番之后便在众人簇拥下往东跨院去了,按理说皇帝是天下共主,他走到哪里都应该是主而不是客,可惜他不能和一个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共处一室,况且这也太不吉利。
不过膳食和一应的排场却丝毫不敢怠慢,他看得出宁缃刻意讨好的献媚,黎越人果然是狼心狗行的异族,什么缱绻情深,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益而已。
他甚至在想,自己此刻若是稍加暗示,宁缃会否直接投怀送抱,想着想着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而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哭嚎惊碎了他的绮梦。
“殿下~!!!”
“陛下,魏王薨了~”哭嚎之后随行的小太监忙不迭地进来禀报,久居深宫的他自然明白天子和魏王之间的龌龊,此刻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与其说是报丧倒不如说是在贺喜。
陆昭明自然不能只听一面之言,他在这晦气的地方等了这么久,当然是为了亲眼见证段归离世这一盛事。
当他再次来到段归病榻前之时,屋子里已经聚满了家眷,宁缃似乎早有准备,此刻已经是一身麻衣素裙,而其他的下人们也是个个披麻戴孝哭得好不凄惨。
段归静静躺在床上,与白天见时并无二致,只是脸色越发地青紫,陆昭明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前仅仅握住他的手,果然是冰冷僵硬。
“皇叔!皇叔!”他语带哀戚,用身体挡着众人的目光后伸手探了探段归的鼻息,自然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毫无疑问,段归死了。
“皇婶节哀,此间后事还要你一力料理——传朕旨意,魏王段归身先士卒靖难定乱,于社稷有再造之功,即日起徙封齐王,谥号襄,入葬皇陵配享太庙!齐王妃宁缃贤良淑德匡国辅君,敕封安和郡主,一应礼制与亲王同。”
“谢陛下隆恩。”宁缃眼带泪痕飘飘下拜,看得陆昭明不由心神荡漾——但他是陆昭明,绝不会因为心有旁骛的陆昭明。
“皇婶请起,朕这就回去起草诏书传之天下,十八日后,朕再亲来为皇叔送行。”
他在宁缃和魏王府众人千恩万谢之中离开,登上銮舆的刹那间,一脸的哀戚与惋惜便顷刻间荡然无存。
“你带上些机灵的,这些天就留在魏王府,皇婶有什么需要的你务必照办,听懂了么!”当着段归的遗体,看着宁缃千恩万谢的样子,陆昭明心中说不出的痛快,但即便如此,他也并未忘记安排亲信之人盯着宁缃——段归虽死,她却也能号令黎越,何况还有个手握重兵的司徒靖。
“奴婢遵旨~”太监哪里会不明白他的用意,所以他远远看着跪伏在地哀怨凄凉的宁缃,嘴角更是挂上了一丝恶毒的笑意。
那笑容简直就是在说——哼,你若听话便罢,若是有什么差错,杂家第一个不饶你这贱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