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先生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裘盛话音刚落自己也觉出了不妥,但再想解释却是理屈词穷。
荀复却没有半分的不快,反倒有些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个有些鲁莽的匹夫,他某些地方和中行瓒很像,比如冲动、鲁莽甚至是字里行间对于读书人不加掩饰的轻蔑——但他们又有着本质的不同,那就是在刚愎自用这一点上差天共地。
不止裘盛,包括司徒靖,甚至那个素未谋面却久闻大名的段归,他们似乎都不像中行瓒那般自以为是,从这些日子以来的对话中荀复发现他们也会行差踏错,但往往会因为别人的一句逆耳忠言猛醒,而所谓上行下效,这大概和那个已经人世不醒的段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想到如此的英才竟然是被自己害到如今这般田地,荀复心中就不免五味杂陈——虽说彼时各为其主,但或许就因为他当时存了一丝与中行瓒一较高下的心思,以至于天下的大势因此陡然而变也说不定。
“无妨,无妨......将军说的乃是天下间的至理,俗话说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其实大错特错——我等这些读书人,讲的是货卖与识家,是不是帝王又如何?便是大言欺人的无赖或织席贩履之徒,只要他有识人之明逐鹿之能,我等一样可助其成就不世之功,世人皆知这些帝后公卿争名逐利引得山河破碎,却不知这背后芸芸的士人,才是罪魁......”荀复苦笑,因为他自己也是这祸乱天下的士人之一,这话由他说来更是入木三分刻骨铭心。
自幼他学的是忠君报国,可不知从何时起便生出了一展抱负留名青史管他南面为君者是何人的念头,他猜想自古至今的名臣良相大概也都是如此,他们从来不是忠于某一个人,而是忠于自己的心,一颗廓清环宇再造乾坤的雄心。
他忽然想起了某位先贤的话——臣毕生之所愿,得一明主而辅之,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亲,言必信计必从,内修外攘横扫八荒,成万世之基业立千秋之功名,此之谓也。
这哪里是在诉说君臣相知,分明就是把君王当成了自己的成就,以此昭告世间——看,是我亲手塑造了一代天骄。
“先生这话,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对了,司徒大人!”
“哦?”
面前的篝火堆发出哔哔剥剥地脆响,火苗一如荀复此刻的好奇心般不断雀跃着——他本以为这种惊世骇俗的其他怪论只有他这异类才会想得到,没想到此生居然还能偶遇知音。
“司徒大人曾说,天下汹汹,或民不安或利不均,但究其根本不过是君王不能尽士人之才而已,为君者任人唯亲,为臣者绝难任人以能,长此以往若身居庙堂者才不及中人德不过黔首,以权谋私之况必然更甚,如此士人之心不附,则狈依虎狼龙跃沧海,社稷难免沦亡——我听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大概就是说君王给不了你们这些读书人想要的,你们就会另寻明主弄得天下大乱,这才是社稷动荡的根本。”裘盛一边挠头一边回忆着司徒靖的话,这话应该是说给段归听的,又或许是司徒靖自研自运恰好被他听到,反正绝不可能是说给他这个一勇之夫的。
荀复愕然,因为司徒靖的这番话竟然真的和他不谋而合,所不同的是他似乎是站在君王的角度在考虑,而自己只是在发牢骚而已——他不免更加好奇,那个武力过人的段归究竟何德何能,可以让司徒靖这种人为之效死。
“难怪司徒大人位居北周天子驾前还要舍身江东,看来那边的士人日子也不好过啊......”
“不光是司徒大人,还有之前跟你互有胜负的那个叶浚卿,据说他也是从北周来的,不过司徒大人和魏王似乎都不太喜欢他,说这人刻薄寡恩什么的......”
“叶浚卿......如今天子再无萧墙之患,这叶浚卿身为百里涉门下,自然是如龙临渊,如虎添翼。”
“是啊,这小子如今可是朝廷里声名赫赫的人物——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裘盛忽然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荀复,令他没来由地一愣。
“我说,段归昏迷,天子再无萧墙之患......”
“不是这句,是说叶浚卿那句!”
“如龙临渊,如虎添翼......有什么不对么?”
“如虎添翼......如虎添翼......先生,我知道我们怎么回归阳了!”
“怎么回去?”
“飞!长出翅膀飞回去!”
荀复仔细看了看裘盛的脸,有再三检查了一下篝火旁滋滋冒油的烤肉和山蘑——鹿肉是新鲜的,蘑菇是干净的,可是裘盛的话却怎么听都像是中了毒之后的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