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权宜之计......如将军所说,无论吕家还是淳于,独大则是我吴国大患——所以我主之意是,让一个志存高远的局外人主政扬州!”汐瑗说的和缓,言下之意却是几十年内的朝堂倾轧,尔虞我诈和几十年后的此消彼长,流血漂橹。
汐瑗在桌面上有意无意的画着圈,水葱般的食指似是有意撩拨着慕流云,“今日之事,罪在田乾——他为求邀功,假传太后懿旨胁迫大人回防,弋阳虽然未失......可惜吕恂将军力战不屈终于殉国。”她的语气顿了顿,一双美目瞟向对面正在沉思的慕流云,”只要大人愿意与我们合作,几天后田乾必将阖家南逃......大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那时该如何做的......”汐瑗说的言辞恳切,一张如花笑颜让人难以质疑.
说完这些她一手托腮充满了期待的看着慕流云,犹如怀春少女的眼神看不出丝毫阴谋的污秽。
“可我又能得到什么?况且我不惜委身大司马才有今天小小的成就,为何要自毁前程?”慕流云合起扇子,若有所思得盯着汐瑗——谈判最重要的是条件,只有当双方都满意时,之前的见招拆招才有意义,慕流云要的就是一个让他满意的条件。
“一个文武兼备,为求闻达不惜卖身投仇,却官卑职小又前途渺茫的人中俊彦,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比他更值得下注,”汐瑗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十年之内,弋阳无战事。这是我们主上所说,并非奴婢妄言。”
“贵上对慕某的评价倒是颇为刻薄......”慕流云苦笑,恍惚间他竟然有了面对慕清平时的知己之感,“在下明日即上疏兵部,十日后驿马可到平京。”
“十日内,田乾必然从这弋阳消失,届时弋阳将再无掣肘大人之人,能否一展宏图,便是大人自己的事了。而今后二十年内我国只会整兵束甲休养生息,二十年后的事,自有二十年后的人去做。”汐瑗非常暧昧得将右手伸向慕流云,接着说道“还有一份礼物,大人日后自然明白,现在奴家却是不便多言。”说话间,指尖有意无意的划过了了慕流云的手背。
“这份礼物若是姑娘,那慕某此时便受用也未尝不可。”慕流云的手一把抓住了想要缩回去的芊芊玉指,顺势将打算起身离去的汐瑗一把拉到了怀里。
“大人若是有意,事成之后奴家留在大人身边便是,何必急于一时~”说着却又欲拒还迎地靠在慕流云胸口,用食指隔着薄薄的衣衫在他胸膛划了个圈,之后娇嗔含羞道,“能与当年名震平京的慕探花朝夕与共,汐瑗此生无憾。”说完双手轻轻推开慕流云,羞得满面娇红拧身下楼而去。
慕流云目送着楼下的青缎小轿离去,独坐楼中默默得喝完了那壶并不惊艳的茶水后才离开——出门时慕流云有意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店内洒扫的颜崇,后者也像有默契一般抬头看了看他,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带着一脸暧昧的笑容鞠了个躬,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小轿穿街过巷一如来时,只不过天色渐晚日薄西山,大街上已经行人渐稀。
汐瑗无意的拨弄着轿帘的一角,男人她见得太多了,文采风流的,武功卓绝的,富甲一方又或者权倾朝野的——有的一见她就如饥似渴;有的提上裤子则嗤之以鼻;更有横眉立目拒之千里,却偷偷在无人处浇自己一身冷水的真君子。
但是慕流云却让她很好奇,她看不透这个男人真正的想法,似乎自己无论如何撩拨,对方的内心都毫无波澜,那种装腔作势的垂涎欲滴简直就像是害怕她看不出这是做戏一样。
汐瑗第一次被这样敷衍——对于一个她这样的女人,这种敷衍几近于侮辱。
又转过一个路口,眼前便是田府的大门。
四周高耸的院墙足有一丈,透过上面的花窗依稀可见满园的山石,挺拔的玉竹高出墙头许多,竹影摇曳之中偶尔会传出几声清脆的鸟鸣。朱红的正门上镶七路门钉,只不过此时只开了便门。
正在门口泼街的门子远远看见轿子到了,便忙不迭得迎上去,却一不小心被自己刚泼的水滑倒,再站起来时已经满脸满身的泥污,表情尴尬得怔在原地进退不得。
汐瑗听见动静掀开帘子看去,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灰头土脸的泥菩萨,她噗嗤一笑,然后挥挥手示意门子下去,对方立刻一溜烟跑回了门房。
汐瑗分明看到了门子因为尴尬羞红的脸——在美人的面前,即便再卑微的男人也会颇具自尊。
可一阵炸了窝似的吵嚷很快就打断了她的洋洋得意。
“夫人快救命啊,少爷他发疯了!”“少爷~少爷拿着刀,要砍人!”丫鬟一脸惊恐得往门外飞跑,猛然看见汐瑗就像得了救星一般岔了音得喊道。
汐瑗眉头一拧,又是这个无赖,虽然她对田府的人没什么感情,但讨厌这个钱牙却是发自肺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浓眉大眼鼻高口阔的青年就是有一身让人望而生厌的气质,由此她又莫名其妙得想到了一个人。
慕流云,一个同样令她生厌的人。
“为何不去禀告老爷,难道老爷任由他这么胡闹?”汐瑗娇滴滴的声音严厉起来别有一番韵味,田府的规矩很简单,谁最得宠,谁就说了算,所以现在她的话,谁也不敢不听——除了那个螟蛉少爷,当然他连田乾的话也不是句句都听。
小丫头的表情既慌张又委屈,眼眶里晶莹闪烁,显然是被吓着了,好一会才颤巍巍的说道:“老爷正在书房见客,说是谁都不许进去打扰...少爷正是因为总管拦着他才冲我们撒气的......”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尖叫,正是钱牙举着刀追着几个丫鬟一路往这边来。
“住手!你还有没有点规矩!”娇咤声起。
“一个婊子,也管起爷的事来了?”钱牙一愣,转而上下打量了一番汐瑗,露出一丝轻蔑道。
“呦,到底是个干干净净的大少爷,这话说的真不像个欺师灭祖的下三滥~”风尘女子固然妩媚娇柔,但要是真格的耍嘴皮子,久历风雨见惯江湖的她们也未必会输给任何人——汐瑗一边说还一边竖起两根纤纤玉指,巧笑嫣然地比了一只顽皮可爱的小兔子。
“你~!!”钱牙最听不得这些,登时涨红了脸手里那把刀也是越攥越紧,两眼瞪圆了足有一倍。
“乖~娘这就要去见你爹,要么你自个儿回屋呆着,要么就跟着来,当着你爹的面拿你那把破玩意劈了这没生你也没养你的小妈!”说完一甩手如若无人一般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步态一如往常得婀娜多姿。
钱牙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得目送着她离开,最终“当啷”一声,钢刀落地,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瘫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
一旁看热闹的丫鬟仆役渐渐的散了,忽然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钱牙没好气的一把挡开,那只手又再一次伸了过来,是满脸堆笑的田同。
“少爷,起来吧,地上凉。”田同很喜欢笑,对主子对下人都是如此,因此他在府里也深得人心,即便是这无法无天的少爷平素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少爷...少爷个屁!我他妈在你们眼里就是个攀高枝的臭戏子!比婊子还不如的死兔子!我他妈只不过不想给别人当碎催!我只不过不想一辈子寄人篱下!我只不过是想出人头地!可我现在得到了什么?!”说完钱牙愤怒的甩开田同,发疯一样的跑了出去。
“你有个家......”田同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得喃喃自语道。
书房的门紧闭着,显然是不欲人打扰。
汐瑗只得在门外暗自屏息凝神,百花羞的人自幼首先要练习的,便是如何窥伺——训练的方法也很简单,把孩子们塞着耳朵丢在一个漆黑一片的房子里,然后由教头往地上丢绣花针,能答对丢了几根的才有饭吃。过一段时间后,再以噪声和强光强化训练,最后两两一组置于地下暗室,活着出来的,才可以进入下阶段的训练。汐瑗自问听力在百花羞人中也是翘楚,可此时却听不到任何的动静,屋里静的像没人一样,疑惑间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夫人,老爷正在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