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拓拔菩萨全力一击,或是邓太阿倾力一剑,甚至是王仙芝巅峰之时,也绝对不会有此威势。
徐凤年心无杂念,全身气机都疯狂汇聚向那掌心剑尖相撞的一点之上。
虽然锋锐无匹的纤细剑尖尚未刺破徐凤年的手心罡气,但是徐凤年心知肚明,只要开一个口子,哪怕这口子再微不足道,也极有可能兵败如山倒。
一鼓作气从东越剑池来到这青城山上空的无名长剑,在剑势出现忽略不计的那丝凝滞后,如有人性灵气,震怒之后,气势不减反增,剑气纷乱萦绕,照映得徐凤年满身紫金气,那些森寒剑光已凝实质,鞭打在徐凤年身上,也有罡气流泻的长袍出现一阵阵波纹。
此剑掠过东越道,广陵道,江南道,淮南道。
一剑光寒十九州。
此时此地,已是几近攀至颠峰,势不可挡。
徐凤年手心死死抵住剑尖,为了减弱这一剑的恐怖冲劲,不得不双膝微屈,身体前倾。
一人一剑,在天空中拖曳出一条浓郁的烟云雾气。
徐凤年不停后退,衣袍上浑身一片片生硬冰霜,自然流露体外的气机显然已经不足以震散那股狂乱剑意。
数个呼吸之后,徐凤年终于吐出那一口气,剑尖瞬间刺入手心,鲜血绽放。
徐凤年干脆以剑尖作为支点,身体彻底前倾,姿势像是在用一手推山,力撼昆仑。
但徐凤年的身形依旧在不停的后退,剑尖已经完全刺破徐凤年的手心,微微透出手背。
徐凤年面无表情,伸出左手叠放在右手手背上,他体内气机流转一瞬八百里,汹涌如广陵江一线大潮。
两只手掌,一横一竖。
剑尖仍是一点一点从徐凤年左手背上露出,寸余剑尖,却有着峥嵘气象。
徐凤年任由剑尖再破背一寸,剑势终于为之一顿。
猩红的鲜血顺着徐凤年的手背流入袖管,然后很快凝结成一滩血霜。
虽然一丈长剑的前冲势头被硬生生阻滞,但并不意味着此剑的气势就已经开始由盛转衰。
几乎徐凤年每退一里,剑尖就要从徐凤年第二只手的手背多透出半寸。
此时,徐凤年距离青城山主峰青羊峰已经不过二十里。
长剑开始在此划出一个弧度轨迹,剑尖微微朝下,朝下坠去。
徐凤年前倾身形则渐渐站直。
而那把丈剑的剑尖因此而触及徐凤年的右边胸口。
只差丝毫,就要刺入。
徐凤年身后二十多万柄飞剑,同时嗡嗡作响,汇聚后如沙场大鼓擂动,响彻云霄。
徐凤年霎时间七窍流血。
尤其是没有长袍遮掩的那张脸庞,不断有丝丝鲜血渗出,不等无处不在的细密剑气荡净,就会有新鲜血液淌出。
眼看着离青羊峰只剩下十里。
那把长剑已经贯胸而过。
徐凤年从头到尾都保持双掌抵剑的姿势。
他低头看了眼那剑,鲜血阻碍眼帘,所以视线有些模糊。
徐凤年扯了扯嘴角,轻轻吐出一口血水,吐在这把剑上。
他没想到这一趟来青城山,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万里一剑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其挡在青城山主峰之外。
不然,他也对不起叶真人帮了他这么多次。
长剑颤鸣,搅烂徐凤年伤口血肉。
徐凤年依旧在倒退,离青羊峰只剩下五里。
一丈长剑,已经有半丈在徐凤年身前。
另外半丈已经在徐凤年身后。
这幅惨绝人寰的场景,无人能够想象。
徐凤年再退,离青羊峰只剩下三里。
剑过人身已七尺。
徐凤年嘴唇微动,言语含糊不清,咬牙大喝一声。
“去你娘的!”
下一刻,这万里一剑在顷刻间化为粉碎。
徐凤年长舒一口气,抬起手臂来,朝着东北方向看去。
随后,徐凤年眯起眼,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徐凤年身体周围的飞剑尽数朝着那个方向飞去。
……
神霄阁中。
叶千秋道:“还好,差一点到了咱头顶上了。”
李淳罡道:“这小子看来也知道脸红,不然他不会这么拼命。”
叶千秋笑道:“这样拼命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要是想要把王仙芝的那份机缘彻底融合,只有不停的受虐,才有可能。”
李淳罡道:“那照你这么说,他以后还得没事儿就去找雷劈。”
叶千秋道:“这还真是个办法。”
李淳罡一脸无语。
这时,只见身形稍微有些踉跄,一身白衣也破开大洞的徐凤年从神霄阁外走了进来。
一屁股坐在了小院里,朝着叶千秋道:“叶真人,给口茶喝。”
叶千秋一伸手,茶壶茶杯从楼上飞了出来,落在了徐凤年的面前。
徐凤年自斟自饮,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喝完茶,徐凤年才长舒一口气,道:“咋样,我没给二位前辈丢人吧。”
李淳罡撇撇嘴,道:“还凑合吧,就你这个大杂烩能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不错了。”
这时,又有人走进了小院。
是李义山。
徐凤年看到李义山回来,一脸惊讶,道:“师……”
李义山打断了徐凤年,道:“王爷,我叫荆丹。”
徐凤年闻言,有些无奈,只好点头道:“荆真人何时回来的?”
李义山道:“昨日。”
徐凤年微微颔首。
李义山上前和叶千秋躬身行礼道:“师尊。”
叶千秋道:“怎么样?”
李义山道:“抓了个现形,他们倒是没想着离开,都是心里有数的人。”
叶千秋微微颔首,道:“先坐下喝口茶,等吴灵素回来一并处理。”
李义山闻言,便在一旁坐下。
徐凤年赶紧给李义山倒水。
李义山喝着茶不说话。
这时,叶千秋朝着徐凤年问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徐凤年闻言,微微一叹,道:“这么多人联手,我有些没想到,但好像又没什么意外的。”
“皇帝那里就不说了,主要还是谢观应。”
“这个家伙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让天下大乱了,不止想要从广陵道战场捞取名声,似乎还想让陈芝豹接替我成为这西北藩王。”
“也对,只要我暴毙,北凉三条战线都会随之动荡,距离北凉最近的淮南道节度使蔡楠,别说拿着圣旨接任北凉边军兵符,恐怕燕文鸾都不会让他顺利进入幽州,而在北凉口碑一向不错的蜀王陈芝豹无疑是最佳人选。”
“离阳朝廷就算内心百般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毕竟有陈芝豹坐镇西北大权独揽,总好过北凉一盘散沙各自作战,最终被北莽踏破边关,过早染指中原。”
“当然,如此一来,陈芝豹坐拥北凉铁骑之外,又有西蜀南诏作为战略纵深,等于完成了我师父当初设想的最好形势。”
“对离阳赵室而言,无异于鸠鸠止渴,但实在也没法子,没这口毒酒来解渴降火,死得更快。”
叶千秋闻言,微微颔首,道:“你有没有其他想法?”
徐凤年抬起头,看着叶千秋,道:“什么想法?”
叶千秋的目光和徐凤年的目光触碰在一起,道:“自立,称帝。”
徐凤年一听,立马摇头,道:“徐骁都没做的事情,我更不会去做。”
“我能守住北凉这份基业就算烧高香了。”
“可眼下的形势,我都不知道我能撑多久。”
“北莽以一国之力对付北凉一隅之地。”
“我都不知道这一场大战过后,北凉铁骑还能剩下多少人。”
叶千秋道:“有件事,我觉得也该和你通个气了。”
徐凤年道:“什么事儿?”
叶千秋道:“佛道大会之后,我打算去一趟西楚京都,和曹长卿坐一坐。”
“如果没什么太大问题的话,姜泥很快就能坐在太安城里。”
“天下不能乱太久,天上人间的事儿,也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
徐凤年一听,一时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