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末。
邺城里,朱广忙得不开交。内政方面,年底了,各郡方方面面的事务汇总报告,他大多数时间都埋头在竹简堆里。总的来说,虽经历了袁军北犯,但情况还是比去年又有所好转。自黄巾乱后,河北正在逐步恢复之中。军务方面,一战下来,俘虏的袁军和黑山军数以万计,收编遣散是项大工程。还有北面传来消息,公孙瓒蠢蠢欲动,利用他在幽州的影响力拉拢本地的豪强士族,似乎想要扳回一城。
但是幽州刺史田畴田子泰少见地以自信的口吻给朱广报告说,将军击退袁绍,幽州这些头面人物这下只怕要掂量掂量,站错了队伍可不是闹着玩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冀州,虽然经历多年战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人口多达五六百万的河北乐土,但朱广在拨乱反正。
“我去!”左将军府里,朱广批完一份公文后,想活动活动筋骨,竟发现肩膀都酸了。而面前的案桌上,竹简仍旧堆得让他只露出个脑袋。
在他下首办公的贾文和一听就笑了:“主公,要不想留到来年,还是赶紧看,赶紧批。”
朱广苦着一张脸,突然张望起来,问道:“士安呢?上午他来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再没见他。”
“呵呵,士安主公还不清楚么?他是最怕这些案牍之事,早不知跑哪去了。”说完这句,见朱广只是摇头苦笑而已。他又道“主公,这话我当着士安的面也说过。他是骑都尉,位在主公之下而已,总这么散慢不成体统。”
朱广似乎倒不怎么在意,轻笑道:“他就是这么个人,以前作范阳丞时没少受韩文节的念叨,可依然如故,由他去吧。”
贾诩见他如此表态,笑笑,没再说什么。
其实,朱三对齐士安的定位有新的想法。诚然,齐周也算颇有些谋略,是个遇事可以商量的人。但朱广更看重他的一个爱好,木工。由他提出想法,齐周亲自动手制作的巨型抛石机,北征公孙,南拒袁绍都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所以朱三想着,反正他也不喜欢安坐办公,或许可以考虑往,比如“技术官”这个方向发展?
此时,一名掾属快步进来,手里拿着个信袋,上前道:“主公,有故人来信。”
朱广接过时问道:“嗯?哪位故人?”
“刘玄德。”
一听是他,信还没看,朱广就对贾文和道:“十有***,玄德兄是不来了。”
这在情理之中,要来直接就来了,何必写信?
拆开信来一看,刘备这封信倒写得洋洋洒洒,跟他往日沉默寡言的风格大相庭径。先是对朱广的盛情相邀表示了感谢,又回忆了当初一起并肩作战之情义,末了才表示因有变故,因此无法来河北。
而这个变故,却让朱广有些始料未及。
贾文和见他握信沉思,问道:“主公,玄德为何不来?”
朱广起身到他案前,将信一放:“他要去扬州。”
这让贾诩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刘备本在河南作县长,怎么一竿子支到扬州去了?
等看完了信,他才明白其中缘故。原来,朝廷委派了一员大臣出镇扬州作州牧,而这位新任扬州牧推荐了刘备作骑都尉,随他一道去扬州。
而出任扬州牧的,正是朱广刚才还提到的,他的老上司,原范阳县令韩馥韩文节。
放下信,贾文和沉吟道:“按说这扬州牧不设便罢,一旦设立,没人比孙文台更合适。袁本初怎么就选了韩文节?韩文节又怎么拉上了刘玄备?这……”
朱广却能猜出个大概:“韩馥本就是袁氏故吏,袁绍用他,也符合一贯任人唯亲的风格。至于韩馥推荐刘玄德作骑都尉,应该是之前他二人曾作为朝廷使者一同来河北,互相之间有些交集和了解。韩文节出镇扬州,要应付的局面很复杂,他没有自己的班底,刘关张三人正能解他燃眉之急。”
贾诩频频点头:“这也就很好理解了。刘玄德是胸怀大志的人,他明白到河北来,太守虽然显要,但终究是寄人篱下。不若跟韩馥去扬州,机遇总会有的。”
朱广的心思已经不在刘备身上。你混得不好,我尽我所能拉你一把。既然你有更好的去处,那我乐见其成。
反倒是,韩馥出镇扬州,接下来会是个怎么局面?
现在扬州这块地盘上,现在盘踞着孙坚,陶谦,刘备这三条强龙。至于韩馥,虽说是扬州牧,可不是朱广小看他的老长官,韩文节是个老好人,若说和平时期,他作这个州牧,司仪行政,劝课农桑,绝对能够称职。可以眼下这个局势,他只怕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当他把这个问题提出来时,贾诩分析道:“扬州牧本该是孙文台的,袁绍宁愿用韩馥也不用他,想必孙将军心里头是有想法的。至于陶谦,他是扬州本地人,徐州旧地让袁公路祸害得不轻,他恐怕也不愿意回去了吧?”
朱广笑道:“那扬州可就热闹了。孙文台是实力派,手里有兵,自己有名,且能征惯战;陶谦应该也能得到地方上部分豪强士族的支持,且他对袁绍的态度应该已经有了一个转变,对待袁绍委派来的韩馥,他不会屈服。”
贾诩忽然提出一个想法:“主公,在下想,有没有可能,孙坚陶谦两家联手?”
朱广“啧”一声:“先生你何必把话让给我说?”
贾诩也没有否认,吸了口气,笑道:“韩文节这个扬州牧不但坐不安稳,只怕也坐不久。倒是刘玄德,何苦跟着白跑一趟?”
“白跑也未必。”朱广却有不同意见。“玄德这个人,能屈能伸。他只不过是这几年走背运而已。一旦有机会,他必定能够抓住,关键是要处在一个合适的环境里。去扬州,虽然不可能帮助韩馥立足,但我相信他应该能够有所作为。所以,他不来河北,我太能理解了。”
有些话,朱广不便明说。
有时候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替刘备想过,北方他肯定是没机会了,中原有袁绍,也没他什么事。江南则更不用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孙氏能够起来。所以,几乎和原来的历史一样,刘备想要有所发展,只能往西。
只是,历史因为自己的到来应该改变。大耳哥还会不会到荆州?还能不能遇到诸葛亮?还有没有隆中对?
这几乎是每个穿越者都要面对的情况,初期,你预知历史,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当你改变了一件事情之后,与之相关联的许多事情都随之改变,到时你就没有预判历史这个优势了。
“哦,对了。”贾诩突然一句把朱广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主公,审正南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看来,是一心求死。”
提起这事朱广就蛋疼。之前,但凡俘虏的文官武将,只要他亲自出马说服一番,几乎没有不从的。独独这个审配真真叫油盐不进。朱广本人亲自见了他两回,不说掏心窝子,至少也是开诚布公地和他谈,可说什么都没用,人家就一句话,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爱咋咋地!说得朱广火起,也真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但一个人死都不怕,他还怕什么?
“先生你怎么看?这人肯定是杀不得的。”
“自然,审正南若因不屈被杀,一则反倒成全了他的节义,二来也恐失河北士人之望。”
“但他绝食以明志,要再饿两天也不是办法。”朱广思之再三,索性道“要不然放了他。”贾诩随即问道:“放了?放回……?”“自然不可能放他回许都,他是本郡阴安县人,让他回去跟家人团聚吧。告诉阴安官员,他的活动范围就在县城之内,一步也不许出城。”